温厚的老人闻言,慢慢地收回了手,他站直了身,一大片阴影便落在了江泠风的身上,他脸色不变,声音依旧温和:“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好徒弟。”
江泠风站起身,仰头看着他:“但你不是我的师傅。”她淡淡道:“装人装够了么,魔物。”
顷刻间,江霁的面容宛如井中月影被蛮横搅散,突然扭曲了一瞬,随后月影飘散,只剩一汪浅浅晃动的井水。
江泠风看着眼前之人,经她戳穿之后,那人一半脸是江霁温和的脸,另一半却是谢家大夫人饶有兴致的脸,非人之声充斥着耳畔:“嘻嘻,我还以为我要成功了呢。”
嗡嗡的声音缠绕在耳边,让江泠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魔物似乎清楚自己声音自带蛊惑人心的力量,说话间越发张扬起来。
“没想到,你比我还会掩饰。”
眼前那张怪异的脸上,血肉蠕动着重新变出了一张完完整整谢婉娘的脸:“还是这张脸看着习惯。”魔物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江泠风温婉地笑着:“谢源以前也很喜欢。”
江泠风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霁的脸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心中不知什么情绪,只是低头望着脚面良久。
她亲身经历过这种幻术,合该警惕,可当看到江霁的那一刻,兴许是魔气所致,她还是放任自己贪恋了片刻温暖。
如果师傅泉下有知,会对自己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自己根本便不适合当什么带领众人的大师姐吧,从头到尾,她都只想从心而活。
魔物见江泠风不为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容狰狞了一瞬。它举重若轻地抬手,一道犹如利剑的狂风刺向了江泠风。
江泠风始料不及,直接被拍飞倒在了地上。
魔物不耐烦道:“我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刺痛让江泠风变得更为清醒,她咳出一口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雪地上那摊血,许久,她才静静道:“你究竟想作甚?”
魔物抱臂看着她,一脸不满:“信不信我直接让你死在这里。”
江泠风拭去嘴角鲜血,闭目盘膝而坐。
她方才看清了,魔物依旧保留着人形之躯,与此不同的是,身上肌肉奋张,裸露的肌肤上布满繁复的花纹,非男非女的躯体带着一股雄浑的量,脸孔却是保留着当初谢家大夫人的神态,只是隐隐带着一股阴翳之气。
它的力量比之妖物之身时,更为强劲。
魔物一双红瞳中骤然凸显一股阴戾,下一刻却收敛了回去,它口吻慵懒地踏风而立,看着底下孱弱的江泠风,突然笑了笑:“你真的与旁人不同,你明明怕得要死,却不怕我。为何?”
江泠风充耳不闻,她学着昔日之法想吸纳周围灵气,只是不知是否这处空间有屏障,还是她身体所限,吸纳来的灵气却是杯水车薪。
魔物看出她的想法,轻蔑地笑了一声:“不用白费力气了,此间没有你可用的灵气,你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废物。”
江泠风睁开眼,表情冷静地看着它。
“不如你猜猜看?”魔物似乎起了逗弄的兴致,眼中嗜血之意更甚,身上的筋脉肌肉也随它情绪起伏,宛如活物不断鼓动着,蓄势待发:“若猜中了,兴许我会饶你不死。”
江泠风这才道:“既不想杀我们,又将我们留在这个地方,你必定别有所图。”
魔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又怎知不是仅剩你一人?又怎知我别有所图。”
江泠风低头看了看自己孱弱的模样:“你费尽心机将我变成这般模样,还变成了师傅,就只是想折磨我?未免太过轻巧了。”
魔物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你确实足够聪明冷静,怪不得能够轻易地破解那道幻术,不过我不知其他人会是如何。”
江泠风心中一凛。
段渊冰应当无事,但翠儿和谢员外……
为今之计必须要立刻找到他们然后出去。
魔物似乎清楚江泠风所想,突然笑出了声。
猖狂的声音不加掩饰地窜入了江泠风的脑海中,魔气四溢,一时间江泠风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疼痛得蜷缩起了身子。
这副身子想承受魔气还太过勉强,很快江泠风便维持不住意识,直接痛得晕倒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面容苍白的江泠风,魔物飘然落下,一道红瞳紧紧地盯住孱弱的江泠风。
术法消失,江泠风也变回了大人模样,清丽面容不减倔强。
魔物伸出手于空中描摹着她的轮廓,眼中突然闪现一道狠厉:“就是你这张脸,让谢源看得目不转睛!”
它的指尖骤然变长,尖锐的指甲即将划到江泠风的脸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让它失了准头。指尖带出的罡风落在一旁的雪地上,立时将平整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坑。
魔物恨恨地转头,它清晰感知到,自遥远处传来了一阵澎湃的灵力。
它紧锁眉头,指尖微微一勾,竟凭空出现了一道水镜。
镜中雾气弥漫,一时半会儿竟看不清楚。魔物不耐烦地释放出一道魔气揩去迷雾,便看见迷雾后有道人影正气势冲冲地冲出。仔细看去,竟是段渊冰,只见他眉眼冷肃,提着剑御风而行。
魔物心中微讶。
江泠风和段渊冰遭它偷袭不明所以进入幻境,二人竟是清醒过来,先后自行破解了第一道幻术。
还未曾想清楚二人究竟缘何反应如此迅速,眼见着镜中的段渊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长剑,果断地掉转方向而去。
魔物心中顿感奇怪,立刻释放术法扩大水镜。
偌大一块镜面中,它看清了段渊冰竟是目标明确地朝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