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慈咽了下口水,说:“你这确实该骂。”
施也这下直接笑开了颜:“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我该骂。守着家里的大医生,结果差点儿把自己折腾成爆发性心肌炎。”
“我真想采访你一下,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施也玩笑说,“可能当时病毒进脑了吧。”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眼看到了午饭时间,二人就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
在餐厅相对而坐,刚才被强行岔过去的尴尬感又有冒头的趋势,施也有所察觉,他给郎月慈倒了杯柠檬水送到手边,说:“聊聊?”
“嗯。也行。”郎月慈手中转着杯,虽然答应了沟通,但一直没抬头。
施也见状说道:“如果实在说不出来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也不是公事。”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能非常确定,但我知道你现在这样的纠结大概率是跟我有关,如果你觉得当面不好说,也有别的方法,又或者你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那就不说。”
“不,我只是害怕。”郎月慈攥紧了手中的玻璃杯。
“害怕什么?”
“害怕是痴心妄想,算是吗?”郎月慈抬了头。
施也轻轻颔首:“当然算是一种理由。”
“那……你告诉我,我是在痴心妄想吗?”郎月慈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施也不置可否,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说道:“你在向我寻求帮助和肯定。诚然,来自外部的支持和肯定是能够帮助你更快决断某些事,但还有一些事情却正相反。在其他方面我确实可以帮你,可这件事事关我自己,就像医生不能自己给自己做手术一样,我也不可能帮着你做出决断。”
“那你会给我时间吗?”
“你猜。”施也嘴角上扬,给出一个确切的微笑,“知道量子力学中的叠加态概念吗?”
郎月慈愣了下,摇头。
“那我换个说法,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这次郎月慈点了头:“这个知道。不打开盒子,就不知道里面的猫是生是死。”
施也说:“其实很多关系都是处在这种状态之中。你不定义它,它就只是一种关系,下定义这个行为,在人际交往之中往往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一旦人选择开始观察并明确定义,状态就会坍塌,从而形成一个可以被说出来的有具体词汇来确认和描述的关系。”
郎月慈追问:“你觉得我应该做这个勇敢的人?”
“不是的。我没有想要定义谁该去做一个勇敢的人。我只是感觉暂时不下定义,保留在这种悬停状态,或许对我们都有好处。实话实说,现在手头两个案子,即便是想深入了解彼此,也只能拼拼凑凑挤时间。没有基础的盲目勇敢和自信,那是莽夫行为。”
“也对。”郎月慈认可了施也的话,“其实我办了这么多案子,早就习惯悬而未决的状态了。而且现在两个案子并行,都是证据不足,线索混乱。再多一桩私人案件,倒也实在算不上焦头烂额。”
“是个很好的比喻。”
饭菜陆续上齐,二人也就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最终还是聊起了案子。施也说吃完饭想去苗凌翥的高中去见见那位心理老师,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郎月慈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吃完饭之后他们就直接去了学校。
到达学校表明来意后,他们很顺利地就到达了心理教室。到的时候还是上课时间,副校长就安排施也和郎月慈先在活动室等待。
“没想到现在高中的心理课已经有这么丰富的东西了。”施也礼貌地寒暄着。
副校长面露骄傲:“我们学校非常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心理老师都是从高校心理专业专门聘请的,学历最低也是硕士,教研组里有教育心理学和发展心理学的优秀毕业生。活动室里的这些教具也都是老师们要求的。在这方面我们从来不吝惜投入的。”
“看得出来。”施也点头,“方便我四处看看吗?”
“请便。只是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有摆放顺序,你们最好——”
“这是我们系统内的心理学教授,他是专业的。”郎月慈抢先一步说道。
“哦!好的!那我就不多话了。教授您请。”副校长看向施也的眼神都变了。
施也笑了下,说:“校长您有工作就去忙,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来就是了解一些情况,不是什么大事。”
副校长会意,说道:“那行。二位警官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再联系我,我就先回去了。”
等活动室的门被关好,郎月慈才问:“有想法?”
“没有啊,确实不需要校长作陪,他跟这儿站着什么也听不懂,他难受我也难受,我本来就不喜欢跟领导打交道。”施也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一句,“尤其这种唯学历论的领导。配合警方调查是义务,正常警察如果没发现疑点也不会没事乱碰他们的教具。非得听见我是教授才同意,什么毛病?!”
施也这番话,既说出了能够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也有着带着个人情绪的吐槽,虽然以前也曾有过,但此时,郎月慈却觉得这是更明确的“进一步”的信号。
更亲密的人,才会有更多可能窥见私人情绪。
“人家没准不是那意思呢。”郎月慈说。
“如果不是的话,你也不会跟他强调我的学历吧?”施也笑了下,走到活动室内摆放的沙盘旁,仔细端详起放在格子里的各种沙具。
郎月慈见状走到他旁边,问:“这是沙盘游戏?”
施也点头:“对。你想试试?”
“想试也不能在这儿啊!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内心状态。”郎月慈这话明确地划出了内与外的边界。施也知道,他这是接收到正向信号之后的状态。但施也没有选择接话,而是拿出一个沙具放在了沙盘正中间,又用手指在沙盘里画了个简单的图案。
郎月慈不明所以,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了不动吗?”
施也不置可否,只是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郎月慈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对这种故作神秘的小小不满,而后去往另一边的方桌旁,拿起上面摆放着的塑封过的打印纸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下课铃就响了起来,紧接着,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两位女性教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大门正对着的就是施也动过的沙盘,她们进来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沙盘上的变化。
为首的女性在看到那个沙盘时是惊讶,而跟在她后面更年轻的那人则是不满。
“二位警官,抱歉久等了,我刚——”为首的女教师话没说完,目光就已经锁定在了施也身上,她语气陡然一转,惊喜道:“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