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于是放弃慕启逢,再蓄力提起青霄,决然朝洞口劈下!
藤蔓吃痛退避,三人借此抽身。
而此时慕启逢危在旦夕,众目睽睽下,藤妖倾身掐上他命脉。
正得手之际,猎物骤然睁眼,一双冷眸让人不寒而栗。
藤妖怔了一瞬,只这一瞬息,就见慕启逢抬手,藤妖忽然僵在原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尖刀般贯穿她的胸腔,一如她方才对待卫钺,将魂体撕个七零八落。
血肉从藤尖脱落,重重坠地。
众人膛目结舌,见慕启逢面上有种奇异的冷漠,又觉好生熟悉。
燕白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这才叫,引蛇出洞啊……”
她就说,比守株待兔管用。
“慕启逢”缓缓起身,那双冷淡又阴郁的眼,朝燕白看来。
“莫师叔!”
沈奚云惊呼。
她可太熟悉这眼神,刚出通天堑那会儿,莫风月的眼神就是这般吓人。
莫风月慢条斯理擦手,不多理会。
随着藤妖倒下,一切开始枯败。
最可怖的那根藤蔓,如参天古木,干瘪的身躯像是某种蛇蜕,枝干倾倒,压垮植被,地表接连不断、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都埋进一片轰响。
然后风平浪静,间或夹杂断续小的动静,让人惴惴不安。
燕白走进洞穴,石壁沟壑罅隙处,零星开着玉生花,眼前有如青烟升腾。
移步换景。
然而热闹只在梦中,此地晦暗孤寂,只有凝结的水珠从岩缝里冒出,浸润摇曳的花枝。
恶魂像扑花的蝶,迷离沉醉,还有无数未散的执念飘飞。
“不能再等了,得立刻封印这里。”
尤俟神情凝重,凝视无边无涯的恶魂,不知这般平静维持几时。
燕白面朝洞口方向,女鬼站在那里,满脸无辜。
她确实无辜,一切恶行的始作俑者,皆是误入歧途的藤妖,而非她纪竹枝。
纪竹枝又问:“我不是见过她?”
枯黄的根系紧贴地面,悄然分出一条小道,将这地界划得泾渭分明,一侧是数不尽的恶魂,一侧是捎带青绿的藤蔓。
无数面孔从缝隙里挤出,密密麻麻叫人心底发毛。
藤妖的残影又出现半空,仅剩的藤枝齐齐站立,倏地,朝纪竹枝袭来!
“当心!”
一道白影闪出。
白纱落地。
慕启逢也不知为何要冲出来,或是想救下这只无辜的鬼。
生命最后弥留时刻,他勾起一抹笑:“终于……给……”
燕白一剑刺穿虚影,回头:“什么?”
摊开的掌心处,一把纤薄小巧的柳叶刀滑落,人也落地。
紧接着一道恸然惨叫,慕府君两眼一翻晕过去。
尤俟扶起慕启逢尸首,燕白背着剑,躬身捡刀,柳叶刀上繁复古朴的纹样,似曾相识。
纪竹枝藏在燕白身后,怯怯探头,把玩她剑上剑穗,浑然不觉面前魂飞魄散的妖邪,曾是另一个她。
地面不住震颤,伴随藤妖彻底死去,藤蔓无力下垂,山石滚滚,恶魂发出尖利吼叫,占据半边天,不多时,崖壁应声俯倒,岩石碎裂轰塌!
无穷无尽的碎石飞灰,伴随失控的恶魂,齐刷刷朝山下泻去。
“不能让他们离开!”
尤俟眼眸赤红,顾不得太多,飞身跃起,血沿道袍淌了一路,鲜红的印记化为一个个古怪符文。
众人见此,当即扑上,接连抵住阵眼,协助布阵。
本该十数人施展的大阵,此刻险撑起,却也短暂困住这群恶魂。
岌岌可危。
哀嚎响彻云霄,恶魂在阵内横冲直撞,众人本就灵力衰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要与这群恶魂同葬无名荒野,临危之际,天际鹤唳,白影一道一道降临,下饺子般利索。
耳闻一声雄浑呼喝:“万剑归一!”
霎时,只见无数灵光自四面八方冲袭,在最中心汇做一道,拧成巨大无比、金芒熠熠的剑影,倏然惊飞恶魂。
但,由不得它们离去。
巨型剑影狠劈,金芒之内,凭空腾起的阴阳鱼印记,不容置喙盖下,彻底封死这地界。
灵光隐没。
渐渐,人停歇,声消弭。
狼藉中,半个坍塌山头,一片倒伏深林,响彻空谷的低浅风吟,周遭死一般寂静,数道激动的声音,箭一般刺破长空。
“师弟!”
“师妹!”
燕白回头。
身后是混乱不堪的动静,眼前是陌生的白衣修士,视线掠过周遭一草一木,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说的颤抖出现在她身上——恍如隔世的怅惘。
人一生不知是否有这般感受,于妖而言,好似修炼化形时,天地感召般的宿命感。
凡人说:倾盖如故。[1]
是否她与他们本该有此缘分,以至于这贸贸然初见,尚未准备好,一切已成定数。
莫名的情绪,这一瞬填满胸腔。
她收敛漫不经心的态度,规规矩矩行礼:“师姐!师兄!”
好似冥冥中,有些不期而遇的相见,恰是命中注定的相逢。
幸而,我与诸君,一见如故。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