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小会儿,龙舌兰低声道:“如果他真的没把东西藏在实验室里,那我们就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马蒂尼:“你这句话和人被杀就会死有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你说的有道理。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他银行看看。”
龙舌兰似乎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
两个人把翻乱的东西回归原位。
在走出门的时候,马蒂尼的目光浅浅地落在了长岛京悟藏身的柜子上,没有多余的停留,只是很自然地扫了一眼。
但长岛京悟知道,她在看他。他们的目光隔着一条细小的缝隙交汇,只是短短的一瞬。她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不自然,甚至连眼神的停留都短得让人察觉不到异常。
但下一秒,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几乎察觉不到地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迈步走出B307。
长岛京悟没有立刻动。他猜测马蒂尼的那一眼不只是简单的掩护,应当还是在确认龙舌兰有没有起疑。他静静地等了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外面完全没有任何脚步声,才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他飞快地走向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缓慢地推开一条缝,确认走廊里空无一人后走了出去。脚步尽量放轻,他顺着走廊迅速前进,避开摄像头,走楼梯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
实验室里,刘伟在埋头干活,而赤井秀一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翻阅着一个略显陈旧的本子。
长岛京悟出于好奇,走过去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看实验室的器材使用记录本。
这是个老传统了。由于老登抠门至极,实验室里许多仪器的年纪比他们这些研究员还要大。长期服役的后果就是,这些仪器三天两头需要维修,时不时闹点小脾气。为了避免每次坏掉都要从零排查,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使用仪器时,都会在记录本上登记使用日期、时间、实验条件,以及是否出现了报错信息。
赤井秀一身后,那本应属于超离心机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想必是那个倒霉的大怨种买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这台果戈里卖掉的老破机器搬走了。不过,这个记录本却被他们留了下来,大概率是因为他们仍对这台机器抱有某种荒谬的期待。
……突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小登卖了多少钱。要是真的被他当成微瑕卖出去,长岛京悟感觉自己午夜梦回又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赤井秀一看见他靠近,伸手指了一条记录信息。
这个记录本很厚,双面使用的话,居然还能翻到六年前的记录。
六年前的九月,这台机器的使用频率并不高,但的的确确,在九月十七日,有一个人登记了使用记录,名字缩写是AM,应当就是宫野厚司。
【20XX年9月17日
使用时间: 23:50 - 0:30
实验条件:标准离心,转速 30000 rpm
报错信息:无】
没有任何异常,看起来就是一次普通的超速离心实验。
但真正的问题,在于它的时间点——实验记录被删除的三分钟后,宫野厚司进行了这次离心操作。
而这个离心条件,上辈子猝死前最后一天还在提蛋白的长岛京悟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蛋白质提取的操作之一。
。
——为什么宫野厚司在细胞实验完成后,才进行蛋白提取?
这不符合常规实验逻辑。
通常来说,实验的流程遵循“top-down”模式——即从一个明确的假设出发,再通过实验验证它的合理性。
科学研究的正常流程应该是这样的:研究者基于某个假设(例如“某种蛋白可能影响某种细胞反应”),提取目标蛋白,将其与实验对象进行结合测试,观察并分析实验结果,以验证假设是否成立。
因此,在常规实验里,蛋白质提取通常是实验的最初步骤之一,而不是在所有实验都完成、数据被清理后,才单独进行。
但现在,这条记录的时间点,恰恰是实验数据被删除之后——这说明,宫野厚司并不是按照预定计划在进行实验,而是在追踪某个意料之外的现象。
这就意味着,这个实验很可能是基于某种“意外”发生的。
在科研领域,这类实验被称作“bottom-up”模式。与常规的“top-down”研究思路完全相反,它不是基于假设去寻找证据,而是意外观察到某种特殊现象后,试图溯源,分析究竟是哪种成分造成了这种效应。
换句话说,这次蛋白质提取,并不是预设中的一环,而是宫野厚司在实验中发现了某种异常,不得不紧急进行的操作。
是这样的话,组织现在的研究困境就更解释得通了:因为“bottom-up”实验的最大特点,就是高度依赖于实验当时的具体条件。不同于“top-down”模式的可控变量实验,这种自下而上的探索往往受制于实验环境中的微小变量,甚至是当时的操作细节。
如果宫野厚司在实验中确实意外触发了某种特殊现象,而这种现象又必须依赖一系列精确的前置条件才能发生,那么这个实验的复现率自然会极低,甚至几乎无法重现。
——他可能无意间打开了一扇未知的大门,但自己都没有完全掌握那扇门的钥匙。
然而,从马蒂尼口中可以猜得出,组织的行事风格极端功利,强调成果论和效率至上。如果一个人不能在短时间内提供可利用的成果,他的价值就会被质疑,甚至被抹杀。一个无法被复现的实验,毫无疑问会是最危险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宫野厚司带着这么一颗封尘的明珠来到这个组织,可能不是幸运,而是灾难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