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要知道,人事部的事情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他说着,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所以她必须随时待命。白天顶着项目经理催流程,晚上还要帮员工写心理状态报告;就连节假日,她都要盯着系统,防止哪个高管的年假清零了还不自知。”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向众人,眼神带着一点仿佛也被压垮的疲惫。
“你刚才看到的什么‘坐姿稳重’‘步伐稳定’‘吃饭手速快’,这些都不是什么神秘职业的特征。”他摇了摇头,语气转为坚定,“那是她在疲惫到极限的状态下,还能一边走路一边回邮件,一边吃饭一边打Excel,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磨出来的生存本能。”
“等、等一下!”工藤新一忽然打断他,“那长期单肩负重、大幅度活动身体呢?如果是坐办公室的人的话,为什么身上会有这种痕迹?”
长岛京悟几乎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因为她经常一个人扛着打印纸箱、端着绩效考核材料,在楼层之间跑业务。”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沉痛,仿佛已经不是在描述一个同事,而是在讲述一位被体制碾压的抗压斗士:
“她的办公桌在二楼HR办公室,位置非常尴尬,坐落在走廊最深处、茶水间旁边、最远离电梯的角落。而我们公司的电梯——”他顿了顿,“经常坏。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是公司故意留一个项目,用来测试员工的体能极限。”
“你能想象吗?”他看着工藤新一,语气缓慢却笃定,“可怜的上杉,每天要一个人拎着一摞员工离职清单、打印完的五十页绩效文档、还有会议上要用的十几个胸卡,从打印室走回办公室,再原路折返,把文件送去行政部。来回八趟,上下共二十层楼,没有电梯,全靠腿。”
“你说她肩膀为什么不平衡?背肌为什么紧绷?是因为她每天都在用半个身体,维系整个公司的流程。她的体脂率低,不是因为健身,而是因为消耗。”
工藤新一的语气明显迟疑了几分:“……但是……”
长岛京悟已经不打算给他留下犹豫的空间,慷慨激昂地说道:“一个人,竟能牛马至此!新一君,你将来一定要坚定地做一个侦探,开自己的事务所。你要自由!要尊严!要当自己的老板!绝不能沦为那种谁都能来一句‘这周PPT怎么又没改’的可悲社畜!”
工藤新一张着嘴巴,像是一下子被一个光怪陆离的大人世界砸了个正着,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且,”长岛京悟话锋一转,带着一点“你以为结束了其实没有”的风格加了一句,“新一君你还漏了一点。”
工藤新一有点懵地问:“漏了什么?”
长岛京悟语气意味深长:“你没注意到她鞋后跟的磨损角度吧?那是典型的‘被老板夺命连环call叫去办公室时,人在门口下意识急刹车三厘米’才会留下的痕迹。”
工藤新一低头认真看了一眼马蒂尼的鞋,果然在小后跟处发现了一个将近十度的磨损痕。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印证一个推理模型,最终缓缓点头,神情郑重:
“……我懂了。以后我要更加注意这些细节,做到完全客观地推理观察。”
马蒂尼:“……”
那个磨损其实是她前几天鲨人的时候下腰躲避对方回击的时候造成的。
但是长岛京悟已经开始总结陈词了:“一个人的鞋跟,能承载的,不只是重量,不只是疲惫,不只是走过的路。还有被压抑的梦想、被榨干的工时、还有对年度绩效评审制度的无声反抗。新一君,我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你一定前途无量,但是在你为了正义努力向前的同时,也要记住:世上没有任何真相,比‘社畜也是人’更容易被忽视。”
工藤新一特别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他小声对马蒂尼说,“ 姐姐,我在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下说你是杀手,真的对不起。”
长岛京悟也转过头来,微笑着与马蒂尼对视,眼神中带着一点“你要是现在还敢乱说话的话咱们直接原地拆伙”的威胁。
马蒂尼连忙摆手:“没事没事的,虽然推理有一点点小瑕疵,但是小新小朋友你真的好厉害,将来一定是救世主一样的侦探。”
工藤有希子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温柔而真诚:“上杉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啦。要是我们家新一以后真开事务所了,我希望他也能遇上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事。”
她微微一笑,语调轻快地补了一句:“当然,最好是有两个,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扛那么多了,太辛苦了。”
马蒂尼听得脸上发热,仿佛方才的大起大落都变成了褒奖的一部分,连忙笑着摆手:“哈哈哈,都是应该的啦……我就干这几年,等我存够了钱就打算退休,回乡下开家民宿……”
她话音还没落下,工藤优作像是顺着话题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一派悠闲地接上:“你的故事真的很有意思。我最近正好在构思一部以职场为背景的新作,也许能借点灵感——方便问一下,你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长岛京悟刚准备出声提醒,却还是慢了一步。
马蒂尼已经在半恍惚状态中脱口而出:“哦,当然可以。我们公司叫白鸠制药。”
“白鸠制药……”工藤优作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封皮的小笔记本,低头“刷刷”几笔,写下了这四个字。
写完后,他收起笔记本,站起身来,语气平和:“时间也不早了。有希子,新一,我们也该回家了吧?你们不是说今晚那一档喜欢的节目九点播出吗?现在走的话,回去刚好赶上。”
事已至此,长岛京悟也站起身,笑着附和道:“的确,也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研二君,阵平君,你们两个还在长身体,最好也早点睡觉吧。”
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是的呢,我也很累了,我们都早点回家吧。”
“那你们先和上杉去车上吧,”长岛京悟转头交代道,“我来结账。”
他拿着账单朝收银台走去。几秒钟后,工藤优作也拿着他们一家的账单走了过来。
两人并排站在收银台前,把账单交给了收银员,随后一言不发地并肩等着收银员低头找零。气氛不咸不淡,却有一种微妙的静默在两人之间流动。
忽然,工藤优作侧过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长岛君,你知道吗,我是写小说的。”
“当然知道,”长岛京悟顺口接上,“您的《暗夜男爵》系列我看过,女主特别有魅力。”
“那就好,”工藤优作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像是随口一聊,又仿佛别有深意,“你知道我们这些写推理小说的人,有个很不好的习惯。”
长岛京悟问:“什么习惯?”
“喜欢记住别人说的每一句话。”工藤优作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尤其是那些说得太顺的台词。”
长岛京悟没有接话。
工藤优作收回笑意,视线落在他脸上,语气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你不用紧张。我并不打算挖你什么秘密,我只是对‘话术精湛、逻辑缜密、对小孩子也毫无怜悯心理’的科研人员……抱有某种职业上的好奇。”
话音刚落,收银员已经把零钱分别放在了两个木制小托盘上,推到他们面前。
工藤优作动作从容地把找零收回钱包,随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本印刷油墨还带着微香的新书样本,递给长岛京悟。
“这是我最近的新作试印版,算是见面礼。如果长岛先生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他顿了顿,像是随意又不经意地补上一句:“如果有任何建议,也欢迎随时告诉我。那么,先失礼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