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垚心很大,尽管他是一个人来的,但他还是在火车上睡着了。
没办法,他今天起得太早了。天还没亮,胡兰就已经把他从床上薅醒,那会他看了下床头的闹钟,才四点出头。家里的鸡刚叫过一轮,天上还亮着好几颗残星。
胡兰在床头着急地和他讲:“老二啊,赶紧起床,不然赶不上火车了。”
没有远门经验的老年人就是这样,哪怕是晚上的车,他们也担心一大早出发时间会不够。
孟垚一向是很听话的,何况确实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主要是他们住在山沟沟里,要想到火车站还得折腾好几个来回。
先是孟庆忠骑着摩托车把他从山里带出去,这一步就要花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山里的路不好走,七拐八扭,崎岖陡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落山谷,这不是开玩笑的。等到了镇上的汽车站,孟垚早上吃的那点面条已经被消化差不多了,想吐都吐不出来。
孟庆忠是个闷葫芦,和大儿子话最多,但和孟垚么,最高兴的时候也就说上两句话,把他放到汽车站后,孟庆忠只说了个照顾好自己就走了。
那摩托轰隆隆的,几秒后,孟垚就只能看见旋在上空的尾气了。
汽车站最早的班车要六点才开,孟垚抱着自己的行李,独自在破旧的蓝色塑胶凳上坐了将近半个钟,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司机和收银阿姨。
太早了,车上几乎没什么乘客,阿姨到他跟前收钱的时候还顺嘴问他这么早是去干嘛,孟垚就说自己去读书。
阿姨说:“哪读书啦,哪有这么早开学的,我家孩子都还在家睡懒觉。”
孟垚回:“我要去读大学嘞,好远,还要坐火车呢,好几天才能到的那种,怕不赶趟了,所以只能这个点去哦。”
孟垚性子也闷,容易害羞,就没敢说自己是去北京读书,好像这不是一件什么光荣,而是可耻的事情。多年来的教育如此,做人要内敛谦虚,孟垚不喜欢出风头的事情。
好在阿姨也没有追问,只说哦,那你有出息了,要好好读书,回来孝敬父母。
孟垚连忙点头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阿姨走了,孟垚松了口大大的气,他实在是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
好几个轮子的汽车,也和摩托车一样,一路晃晃悠悠,孟垚在座位上时常被甩的左扭右扭,一会撞在玻璃窗上,一会砸在露出黄色海绵的皮质坐垫上。又是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饱受折磨的孟垚终于可以下车。
当然,这还没完,下车后孟垚还要花二十五块大洋,坐上摩的司机的车才能真正到火车站。
所以,十一点的火车,孟垚要早上四点起床才刚好够时间赶上。
但不幸的是,火车晚点了。经常坐火车的,尤其是长途火车的就知道了,火车不晚点那就不正常了。不过碍于我们孟垚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孟垚只能又在火车站里抱着自己那可怜的行李等啊等,等到十二点,他饿了,掏出家里煮的鸡蛋吃了两个垫垫肚子。火车站里的东西太贵,孟垚只看一眼就被吓跑。
下午一点,孟垚过五关斩六将,带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艰难地挤上了火车。
孟垚没想到,火车竟然会有那么多人。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在座位的,在过道的,在厕所门口的,几乎要把这车厢的空间全都挤满。
关键味道还不好闻。
汗味、脚臭味、厕所味、泡面味……,各种常人所不能容忍的味道全都混杂在了一起,气味就变得十分复杂起来。
更惨的是,孟垚旁边还坐了一个疑似有狐臭的大哥,大哥还非常没有社交礼貌,自己的座位不够他坐,还要占了孟垚三分之一的位置,那腿还岔得老大,害的孟垚只能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期间他试图和大哥讲理,但却只收到大哥不耐烦的一声“啧”,腿是收回去了,但没过几分钟,就又恢复原样了,甚至还四仰八叉地睡起觉,打起呼噜来。
还有口臭!
孟垚不敢再说话了,他爹妈告诉他,出门在外,要以和为贵,凡事要学会忍让,不要惹祸上身,而且这大哥身板顶他好几倍,万一急眼了他可万万打不过人家。
孟垚就这么在大哥的摧残下坐了将近三十五小时,第二天晚上,大哥终于在一个叫荆州站的地方下车。孟垚知道这个地方,他们这是到了湖北境地。
孟垚也趁着这个机会站了起来,坐了一天多的时间,他的脚已经完全麻了,屁股也没有知觉了,一拳锤下去像是在打一块和他毫无关联的肉一样。稍微动一动,全身的关节就在那咔咔咔的响。饶是孟垚这么年轻的躯体,也要怀疑自己的腰椎是不是要断了。
三天两夜的酷刑过后,善良的乘务员小哥告知前方就是北京西站,孟垚唰地站起来,从货架上取下行李,然后磕磕绊绊地汇入下车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