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跃垮着个脸从队列里挪出来,听见自己班同学压着的窃笑声。
人类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教官眼睛一瞪:“我看谁笑?谁笑陪他一起出来站着!”
池跃看着立刻表情变得肃穆的同学们,心里悲戚——
该笑的时候不笑,不该笑的时候怎么就他妈瞎笑?
今天是军训第四天,刚过了整个军训四分之一。
苦啊。
池跃其实不心疼自己从白变黑,就是怕晕。
高中军训的时候他就晕过一次,毫无意识地被人从操场背到医务室,由此一举成了全校名人,走路都得低着头的那种。
现在他被晒得两眼发昏,口干舌燥。
池跃觉得不行。
但这届新生似乎身体素质强得很,连训四天没有一个人晕,如果他现在打报告说自己身体不适,那也差不多会成个名人。
万万不可。
他咬着牙和太阳做斗争,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散发着灼灼圣光。
路过的几个学姐看见这边俄语学院大部队外头伶仃立了个人,知道是挨罚的,刚想走过去,突然发现这位挨罚的小师弟似乎长得还不错。
遂立定,隔着两条跑道和他打招呼。
池跃这边被晒得脑袋疼,那边还得对师姐保持礼貌的微笑,身后又有教官的虎视眈眈,可谓是四面楚歌。
他眼前的景物闪了一下,被热浪蒸得睁不开眼,不远处的几位漂亮师姐似乎也重了个影。
可能也许大概,大事不妙。
池跃心中的警铃刚作完,身子便晃了下,腿上一个趔趄,脸直奔亲爱的敬爱的深爱的大地母亲。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隔壁英院的队伍里蹿了出来,伸手扶住他,及时终止了他的毁容行为。
“干什么的?”英院教官吼道,“有没有组织有没有纪律?会不会打报告?”
扶他的人声音中毫无波澜:“报告教官,这位同学要晕倒了。”
一瞬间周围的人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池跃靠在他怀里,有些哽咽。
邢小哥。
邢小哥你他妈的。
你他妈的放开我我还能自己站着你不要这么大声地说话算我求你!
但是他八成真中暑了,头昏脑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俄院教官怕真给他晒出病,连忙大手一挥准了邢如柯:“送他去医务室。”
邢如柯冷冷地应了一声,抄起他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一只胳膊横在他胳膊下面,有点硌人,
和他妈抱狗一样。
离开了太阳的暴晒,池跃缓过来了点,戳着邢如柯的手:“爪子松松。”
邢如柯抿着唇瞪了他一眼,隐在小绿帽帽檐下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耐。
“邢小哥我没事,”池跃说,“我坐会儿就好,你放我回去。”
“不放。”
池跃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快:“嘿你这人,真艮。”
邢如柯问他:“艮是什么意思?”
“艮就是......”
他的科普刚起了个头,就被人打断了:“算了,不想听,闭嘴吧。”
......有你这样的吗?
池跃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地保持着最和善的微笑:“邢小哥,我真没事的,虽然你这份真挚的舍友情我真的很感动但是......”
邢如柯搀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不行。”
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还有四年咱来日方长。
池跃自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安慰自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F大的医务室窗明几净,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姐姐笑容和蔼可亲,直到被人丢到病床上,池跃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反胃,扒着桶干呕了半晌,额上全是冷汗,面色煞白。
护士小姐姐把一袋葡萄糖吊水拆开:“早上没吃饭吧?”
池跃抓着桶的手一僵:“......五点半我实在起不来啊。”
“那不是活该吗?”小姐姐手起针落干净利索,他还没来得及疼就被挂上了水,“低血糖又被暴晒你不晕谁晕?”
池跃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望着天花板。
他觉着身侧有杀气。
杀气源于他的室友。
邢如柯坐在旁边黑着脸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之前就是因为低血糖晕的,三年了一点记性都不长吗?”
池跃刚要反驳,可反驳的话临到嘴边却咽了回去,眯起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也因为低血糖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