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狼闻言高兴万分,皆从床上爬了出来。怀恩连衣服都未穿好便要上去开门,却叫守善捉住了手,她虽也欢喜,但仍是挨着幼弟小心嘀咕了一声:“狐叔比娘亲还要矮些,说话也总是大声大气,怎么外头却是个高个儿,同咱们说话也这般和气?”
怀恩闻言又缩回了手,看着门上倒映的黑影,不由抖了一抖,二狼又偷偷往后回退,却听屋外之人凶道:“怎么还不出来?你娘生了重病,路都走不动了,正等着你们过去看他。”
二狼频频对视,他们毕竟年幼,也打不定主意,心中又着实担心娘亲病情。听着屋外接连不断的叩门声,守善便捉过幼弟的手,对其道:“我先出去看看,怀恩躲在屋内,外头要不是狐叔你就别出去,等天亮了再去找狐叔。”
怀恩先是点头,旋即摇头哭道:“守善也别出去。”
守善摸了摸弟弟的脸,却道:“要是娘亲真的生病了,咱们不去看他,他定要难过的。”
二狼打定主意,便叫怀恩躲在一旁,由守善前去开门。只是他们想的虽好,却不知世上本领高强者实不在少数,这些人或许破不了积山法咒,可结界一开,摄走两个几百岁大小的娃娃也是易如反掌。
守善将门开了半条缝,眨着眼往外一瞧,却见屋外站着个高大汉子,一身玄衣,面容惨白,正是白日里同狐九争吵的那个白面老鬼,只他此刻不比白日,惨白的面上竟有线条勾勒。那些纹路在夜里发出幽暗红光,好似集市上摆卖的面具一般,牢牢扣在此人面上。而其所穿的玄衣也极是古怪,漆黑一片,只有衣袖上浮动着几缕金纹,金纹钩织成画,画中竟是拔舌挖目、油烹镬汤等地府酷刑。
守善吓了一跳,忙要阖门后退,却见那白面老鬼一挥衣袖,那袖袍便胀作麻袋大小,一下便将门旁的守善收进袖内。而怀恩也叫眼前景象吓傻了一般,正要叫喊,也被段言挥手收进了袖内。
鼓胀的袖袍渐渐缩小,片刻又变回了原样,只是袖内好似笼着两只飞蛾,不一会儿便要在里头扑腾一下。段言拍了拍袖子,起身欲走,临走前却又不舍地往楼下一望,见时辰将至,才在喉上一点,继而遁身而出。
而楼下屋内,狐九也猛然自床上翻身坐起,他口中大喘,又连呸了数声,这才发觉自己声音已回。狐九心叫不好,忙往楼上奔去,却只见屋门大开,门口结界依旧发着暗光,可其内却不见两只小狼的身影。
狐九心内大急,连连跺脚,气急败坏地放声骂道:“直娘贼、狗杂种,这遭了瘟的白面鬼!竟敢暗算与我!”
就在半个时辰前,狐九尚在床上安眠,却忽觉浑身上下都泛起一股冷意。他不快地哼哼了几句,又往被里缩去,只这冷意未曾缓解分毫,他只觉自己全身都被浸在冰水之中,寒意彻骨,冻得他双齿颤颤,偏生又难以清醒。
便在此时,他迷迷糊糊间听得一声轻笑,那人似乎就站在自己床边,口中不停低喃道:“……小九……真好看……”
狐九吓得一激灵,意识刹那回笼。他心叫不好,猛一睁眼,便见床前立着个高大身影,白面惨然、红纹浮动,正是段言。他正要出手,手腕足腕却是冻僵难移,再一偏头,一阵冰凉气息便已袭至身前。
狐九刚要大骂出声,却忽觉唇上一冰,他微微一愣,后才发觉是段言在吃他的嘴。他心内又惊又怒,还隐隐有些害怕,可不待他反应过来,身上那人便已将舌头钻进了自己嘴中。
段言的力气极大,不像是在亲他,反倒是想要将狐九吃进肚中,他卷着狐九的舌头吮吸,从舌尖舔到舌根,口中还发出嘶嘶满足气音,好似在品尝甚么珍馐美味。一时间,静谧屋内尽是二人的交吻水声,狐九叫他弄得喉中生痛,面上也是涌上阵阵热气,不是羞的,却是气的。
段言好不容易才吃够了嘴,依依不舍地将舌头从狐九嘴中退出,可不过片刻,便又倾身含住狐九下唇,又是咬又是吮,好一阵子才舍得开口说话,可说出的话则叫狐九羞恼至极,只听其低喘道:“小九,你能生娃娃吗?”
狐九手足皆被束缚,只能伸长了脖子来咬段言,却又叫这人轻松躲过。狐九怒极反笑:“你这不要脸的老畜生,我早晚咬死你!”
段言却笑:“小九生气时最好看。”
他说完这话,又将手指伸到狐九口中。狐九连忙咬了上去,却觉口中之物又硬又冰,哪能咬动分毫?他更是气急败坏,偏偏嘴里塞着东西,骂人都含糊不清、气势全无。
段言将指腹压在狐九舌面上,口中低念了一句咒诀。狐九顿觉舌上一冰,心中也是大慌,不知这人要对自己做些甚么。
段言却是甚么都未做,只是依依不舍地将手指抽出,又在狐九唇上摩挲一番,后才起身将狐九的被子掖好,道:“耽搁许久,恐要误了时辰,小九,等我找回妹妹再来寻你。”
“呸!谁要等你了,你还不快滚!等我、等我……”
狐九威胁之话还未出口,已听段言笑道:“你今日不喜欢我不要紧,总有一日会喜欢的。那洞门要开了,我先去一步,小九且等我回来。”
他此言一落,屋内已不见此人身影。狐九忙要施法自救,可手脚仍是动弹不得,不仅如此,自己还连声音都难以发出。狐九回想起段言的举动,料定此人是在自己舌上施了咒法,可他锁住自己声响是为作甚?
直至在楼上听得了熟悉的声音,狐九才恍然大悟,这人不是为己而来,而是为了两只幼狼!可即便他心内大悔,仍是眼睁睁看着二狼叫段言拐了去,待到屋内再无响动,狐九才觉身上一轻,喉中也能发出声音,只是上楼一看,早已是人去楼空。
“如今丢了娃娃,又该去何处找寻?”狐九心内大急,慌忙回忆着段言曾说过的话,忽然间,他动作一顿,咬着牙说道,“倒青石……他定把孩儿们掳去了山洞!”
说罢身影一闪,也匆匆飞往山间。
而那厢,段言也已进入了夷山之中。群山之间,道路泥泞,漆黑一片,根本难以走动。可段言白日里便来过一遭,此刻循路而至,也不过瞬息功夫。
他停在一处黑黢黢的山洞前,那洞口处积了一洼浑浊泥水,段言看了一眼,还是挪步往里走了一走,见地上稍稍干净了些许,才抖抖袖子,将袖袋中的小狼抖出。
二狼早被吓得变回了原形,两只小白狼仍是幼崽模样,跟寻常小狗差不多大小,如今一得自由便要往洞外跑去。可段言哪会叫他们轻易跑出,二狼一跑至洞口便叫一阵寒风吹回,一来二去,其雪白的毛发上也沾满了泥渍,显得可怜又狼狈。
段言等其跑累了才上前拎其后颈,却不料小狼们脾性凶狠,此刻又被逼得走投无路,转首就咬上了段言小臂。
段言笑了一声,抬起手臂甩了甩,两只小狼却依旧咬着他手臂,也被他一同拎起,现下都是悬在空中,后肢无助地往下蹬动。
段言却似毫无痛意一般,直直问道:“你们可是姓孟?”
二狼还是狠狠咬着段言的手臂,只是嘴里又硬又冷,他们渐有些支撑不住。怀恩最先落在地上,前肢刨地,一面后退一面朝着段言呲牙嚎叫。
“你不说话便是姓孟。”段言肯首道,“我未找错人。”
怀恩一急,摇身化作人形,大叫道:“我不姓孟!我姓郑!”
段言也是一愣,又拍了拍依旧挂在他小臂上的守善,这小白狼叫其一拍,便滚落在地也化作人形。二狼靠在一块儿,都是惧怕地瞪着段言。
段言又问:“你也不姓孟?”
守善只顾呲牙,也不肯答。段言便又在其面上看了又看,仍是肯定道:“长得这般相像,又是两只幼狼,我必然不会认错。小狼崽既不肯说实话,随我一去便知。”
守善也是急了,慌忙叫道:“你捉错人了,我们都姓郑,不是姓孟!”
“那你爹姓甚么?你娘又姓甚么?”
“……我爹娘都姓郑。”二狼毕竟年幼,撒起谎来也不甚自在,一眼便叫段言看出了破绽。
他见之笑道:“积山只有一位仙主,为白狼所化,我还能寻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