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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章九: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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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姿态,比起积山上不问世事的孟涯,更像是军营内坐镇一方的萧镇。

沈念愣神许久,直至碰上孟涯的视线,才忽的惊出一身冷汗,他心内大感不妙,暗恐道:他不说话便能蛊惑我心,再留此地,必要叫他所骗!

他喉中吞咽数下,提步便要往外走去,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站住。”

沈念自然不会理他,然而未走几步便觉足腕一烫,他这才想起孟涯烙在他足腕的符文,心内霎时泄气,可转念又想即便无有这符文,孟涯也能有千百种手段叫自己难逃此地。

左右已是困在他手心,畏畏缩缩反是失了胆气,况且这人既然费尽心思将自己救活,想他沈念总还有些用处。

沈念叹了口气,他转身看了孟涯一眼,竟是直直走上前去,就坐在孟涯对面。

竹舍外的茶座本就不大,其余几人又因忌惮孟涯不敢上前,这下就只剩了孟、沈二人相对而坐。另几人站在稍远之外,面上神情各不相同,郑良生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念,本还想出口相劝,却叫孟固拉住了手,那人道:“良生还劝我少要牵扯他人情债,怎么现下还要多管?你我看戏便成。”

郑良生轻叹道:“再见孟仙君,方觉此情之艰,若不相劝,唯恐恩公他再受情伤。”

孟固悄声道:“我看未必,这蛇妖还真有几分本事,倘他这回能叫我兄长吃些苦头,我唤他几声‘恩公’都是甘愿!”

郑良生叫他三言两语逗得笑出了声,他牵过少君的手,又同一旁的段、狐二人道:“既然孟仙君与青蛇恩公有话要说,不如咱们先离开此地,免得打搅他二人叙旧。”

狐九自刚才起便一直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现听了郑良生的话也是蔫蔫应了声好,垂着脑袋便要往屋里去。不想却被段言拉住了手,那人的回话更是出乎意料:“尚有要事未办,还请二位先往。”

孟固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便带着郑良生先行离去,只是二人并未进屋,却是往夷山而去。两个娃娃本是要留在客栈的,然父子多日未见,孩儿们缠人的很,孟固无奈只得带了他们一道。

现下一个趴在他背上,另一个叫他抱在怀中,倒是亲热模样。只是孟固心里想着事,未走出多远便同良生道:“我还是觉着古怪,我实在想不通那山中的死人有甚么要紧,为何兄长要我前往?”

郑良生想了想,也道:“若山中尸首真是要紧,孟仙君更不该命少君前往,以他的本事,难道还不会分身之术?”

孟固行事虽有些冲动,却并不愚笨,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兄长的出现透着古怪。若其来此是为了占据倒青石为那蛇妖续命,可青蛇如今已然复活,他后续所为又是为何,山中的死尸与他何干?若是为了抢夺良生体内的内丹,可他也仅在言语之上威胁一二,似是无有动手打算。

孟固想到此,才猛然发觉矛盾所在——目的,兄长做这一切的目的是甚么?

若不是为了情,又是为何?甚么才是他心念所求、久放不能?

二人对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道:“登天。”

郑良生心中一沉,嘴里泛出些苦涩滋味,轻声道:“若此番又是设计一场,恩公他……岂不太过可怜?少君,你我难道要沦作帮凶?”

孟固皱紧眉头,烦躁地叹了口气,开口却道:“先上山瞧上一瞧,若真是设计一场,也总该有线索留下。况且此事若真与兄长修行有关,恐怕就不仅是凡间之事……”

他说至此稍顿片刻:“段言是地府判官,狐九的来历也是古怪,二者皆非凡尘俗客,却都聚在此地,会否也与兄长有关?”

“……恐非巧合。”郑良生更为担心,又看了情郎一眼,心内暗忧:不只是他们,少君不也在此?你与他同为一脉,牵涉最深,咱们要走才难。

“不说这些了。”郑良生怕他劳累,便将趴在他背上打着哈欠的怀恩接过,亲了亲孩儿通红的脸蛋,道,“咱们相机而动,莫做错事便罢。”

二人如此商定,却不料此一行涉足其内,竟窥探天机至深,事后想来或叹或奇,总也并非初愿。

这厢暂且按下不表,而那一头,孟固口中尚有些本事的蛇妖此刻却是双手轻颤,孟涯见他如此,展颜轻笑:“有胆量过来,却无胆量说话?”

沈念也是色厉内荏之徒,佯作不惧道:“我未做错事,有何可怕?”

孟涯又笑了一声,忽然抬手为其斟了一杯茶水,道:“不如饮茶压惊。”

这茶水已然递至身前,沈念气势本就不足,又叫这茶水弄的下不来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盯着这茶水看了半晌。

孟涯也不心急,静静看着沈念:“还说不怕?”

半晌过后,沈念才接过茶水,喝前还不甘不愿地解释道:“口干舌燥,喝了正好。”

言罢一饮而尽。

“诶——”狐九远远瞧见了,心中甚是不安,可是四周静谧,他也不敢开口,只是冲着段言嘟囔了一句,“他也不是凡人,不该连吐真符水都难以抵御罢?稍有些道行的妖修都能压住。”

段言回道:“不会有事,只是他们说话要些时辰,小九先随我回客栈等候。”

狐九又叹了口气,压着心内的烦闷应了声好,说完却又猛然反应过来,推了段言一掌,狠声埋怨道:“你总跟着我作甚,你我有何关系?我还有事要做,你莫来烦我!”

看着狐九径自走回客栈,段言倒未急着追上前去,反是回首看了那两人一眼,目光落在沈念身上。他眉心微微皱起,又从袖中一抖,四周虽无一物,空中却响起哗哗翻书之声,待这声音停下,段言才将视线稍稍一偏,落在空中某处,读道:“沈念,漳邺人士,六岁病亡……生死簿所载并无差错,那为何孟涯……”

他视线一动,好似在后头看见了甚么,语气一松:“原来如此,他家中之人,竟有未投胎的。”

段言摆袖收回宝物,这才往客栈内走去。

而茶桌之上,沈念刚一放下瓷杯,便吐舌嫌恶道:“甚么东西,这般难喝!”

孟涯定定看着他:“是吗?我却觉着有些滋味。”

沈念冷哼一声,又道:“你究竟有何打算,既不愿我走,总该告诉我要做些甚么,难道还要留在这山中吗?这处洞府昏暗,还不如回我的隐月洞。”

“的确要去往一处,却非北坞山。”

沈念斜眼看他:“莫非是去积山。”

“也非积山。”孟涯轻笑,双眼却紧盯着沈念,“此山在月海尽头,乃是一座海外仙山,名唤衡云。”

沈念面色大改,两手捏住桌檐,就连声音也变了调:“衡云山、衡云山……你知道衡云山?你真是仲亭——你、你记得凡间之事?”

孟涯笑意已收:“我早同你说过,我便是他。”

这话此刻再听,分明是有承认之意。沈念双目泛红,心中也尝不出悲喜,只是盯着孟涯久不说话,似要在他面上寻出几分故人之态。

孟涯低垂双眸,将视线落在沈念身前的瓷杯上:“你不高兴?”

沈念不愿答话,他连自己的心思都想不明白,哪里肯同孟涯说个分明?却不料心念如此,双唇却不受己控,吐出真言道:“我不高兴,我心中难过。”

话一出口,他自己的眉心首先皱紧,捂着嘴惊惶道:“甚么东西?这茶水中……”

“作甚难过?”孟涯缓缓抬眼,虽是笑着开口,语气却分外阴沉,“禄郎,你不愿见我?”

沈念急喘了两声,胸膛起伏不定,十足十的可怜模样。他虽早有猜测,可乍然听其承认却又难以接受——萧镇一生磊落,胸怀大义、恩怨分明,死生皆是英雄,又怎会是眼前这无情之人?

沈念心神俱震,却因饮下符水不得不开口回话:“你……你不准唤我禄郎!仲亭待我情深义重,才不会似你这般!”

二人相对而坐,气氛剑拔弩张。沈念也被他这手段气昏了头,怒意压过惧意,只见其猝然起身,竟拿过桌上的茶壶狠灌了两口,转而双眼通红地瞪着孟涯,一副破罐破摔之态:“你不是爱听真话?你怎不问问我看你孟涯如何,我告诉你——”

话音戛然而止,沈念压着喉咙,怒目圆睁,连试几次都发不出声响——禁言咒,孟涯竟在此刻给他下了禁言咒!

沈念实在不明白,明明骗自己喝下吐真符水想听真话的是他,话到嘴边不让自己开口的也是他,孟涯究竟要做甚么,究竟想听甚么?

盛怒之下,他又忽觉足腕上咒符收紧,箍得他双腿一麻,重又跌坐在凳上。

孟涯站起身来,面若冰霜,居高临下道:“随我去衡云山,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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