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进山去。怀恩,你既起了修炼之心,便不能日夜躲在爹娘身后,这山中无有妖修,你俩个怎么都出不了事儿。”
见父亲一脸正色,怀恩只得点了点头。孟固却还不放心,使了个激将法道:“你二人修行不佳,若反叫凡人算计了去,也只管化作原形逃窜入山,切不可莽撞行事。”
此言一出,果见守善气哼哼地瞪了孟固一眼,怀恩虽还可怜巴巴地看着郑良生,却也叫姐姐强行拉进了山去,走时还听其放话道:“捉不来人我们便不回来见爹娘!”
待两个孩子走远后,孟固才向郑良生解释道:“良生,这皇陵有些古怪。我刚刚施符起咒,摸清了山中排布方位,却察觉此墓开口倒悬于下,好似把挂锁悬在地下。”
郑良生拧眉不解:“这皇陵明明是依山而建,墓葬该在山腹,怎么入口反在地下呢?”
迎着良生探寻的目光,孟固晃了晃脑袋,勉强解释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觉着,这老皇帝好似把自己封死在了里头。”
郑良生惊道:“那咱们还能进去吗?”
“这倒不难,我却怕里头有诈,进去容易出来难。”
“……怪不得你要先将孩儿们支开。”
说罢默然片刻,郑良生又起了把守善怀恩送回夷山的念头,正在思忖间,却听孟固拍了板:“既已至此,露怯不该,说到底还是凡间的墓葬,左右不过山中一个窟窿,岂能困死咱们?良生莫怕!”
郑良生心道,随你一块儿,自然出生入死都不怕,只是已为人父,心中总是记挂孩儿的安危。
然闻言后,他也不做反驳,只随着孟固去了墓口。二人到地方一看,果觉此地隐秘难寻,更叫人惊奇的是,这入口的上头还有嶙峋怪石、重愈千钧,与这山峦浑然一体,若非孟固寻来,常人哪会知晓此地便是皇陵入口?
二人相视一眼,孟固先是施法移开了巨石,然还未进洞,便觉脚下猛然一晃,他急忙扶住郑良生,口中唤道:“良生小心!”
郑良生摇头道:“我无大碍,可守善怎么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不必管他们,左右惹不出大祸。”
他说罢便先行进洞,却见墓道唯有臂展之宽,正好能容纳一人,而这墓道之中连一级阶梯都无有,整个好似一口圆井笔直上通,最上头则又有一道石门,恐怕要过了此门,才能真正进入墓穴。
见情况如此,孟固便想起了先前兄长所赠的锦囊,只不过这回不是装了守善怀恩两个,而是要将郑良生安置进去。
郑良生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叮嘱道:“少君,且要当心呐。”
孟固冁然而笑:“良生莫怕,此地困不住我。”
他施法罢,又在锦囊上亲了一亲,这才将其收入怀中,贴在自己心口处。墓道里漆黑一片,可孟固想着早去早回,也不管这些,直接使了个穿墙之术,一跃而起便从石门底下穿过,轻而易举进了皇陵之中。
一过石门,孟固便觉出了周围的异样,四周空空荡荡,完全不像石门底下那般狭窄逼仄。他环视一圈,拧眉暗道:怪了,这坟里怎么甚么东西都没有?
略一挪步,也未觉有阵法结界,孟固更觉讶异,他心道这地方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便合掌一动,从袖口飞出一道符箓,符上火焰熊熊,正好悬在半空以作照明。
有了光亮,四周景物却无甚变化,都只见黑黢黢的石壁,不说棺椁陪葬,就连墓门墓兽也未见到一座,这里头就只是挖空后的光秃山壁。孟固嘀咕道,难道是我术法太浅,没瞧出这里头的法阵?
但要是法阵,总该有个阵眼,不可能丝毫灵气不泄。
孟固年少便为人父,面上虽已沉稳,实际玩心却重,他这时叫这皇陵里的谜题勾起了兴致,心里暗暗较劲,非要破了这玩意儿不可,于是将所擅的法咒都试了一遍,却都探得这皇陵内空无一物,不曾沾染过一丝一毫的法力。
孟固心中气恼,正在他踱步烦忧之际,符箓上燃着的火焰却微微一颤。孟固猛一顿足,偏过头来盯着悬在半空中的那簇火光。火焰轻摇,照得他的眸子微微发红,孟固瞧了许久,等到面上被照得发烫,他才开口道:“有风,此地还有密道?”
话一出口,他却已摇头暗否,心内答道:不对,这鬼地方瞧着大,拢共也只这点地,我怎会漏查了甚么密道?由此想来,不该是地形有异而起风,那便是……
他眉心一紧,不由向后稍退一步,口中却是扬声:“何方妖畜在此?为何不敢现身?”
火苗又是一晃,孟固偏头看去,心里又犯嘀咕,为何这风儿能吹动火焰,而自己却觉察不出有风呢?风……风从何来?
思忖间,他忽然忆起灵虚道长曾说过的话,自己那时刚刚化形,老道曾教过他三界之别,其中便有说到,三界之间难通有无,人死之后魂魄无器物附体,久不入地府便会烟消云散、再难轮回。然即便如此,依旧有野鬼孤魂执念未了、滞留人间,这些鬼魂不为人所见,只有嘴里仅剩的一口阳气能吹到亲人身上,阳气尽时,魂也将散。
孟固思及此,虽觉此景不尽相同,但来人身份特殊,或也与地府有关,于是问道:“莫不是你现不了身?”
火苗稳稳当当,不再有动。
孟固挑眉一笑:“有趣,既是如此,我就来问你几问。是便起风,不是便不起风,如何?”
见火苗轻晃,孟固才道:“你就是那个老皇帝程鸾?”
火焰未动,孟固又问:“这是老皇帝的坟墓,你既不是他,那就是他生前相识之人?”
火焰摇曳,孟固心内却暗骂:这老头儿埋了个甚么人进来?猜来猜去煞是烦人,难道还要陪这鬼东西在这儿消磨时间?若是有法子能让它现身便好……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这东西又是受何人所困呢?
……对了,自己是因何来此的?
孟固双目一亮,扬声问道:“困住你的,可是一只神鸟?”
火苗摇晃较头几次更为厉害,孟固抚掌笑道:“果真如此,那我倒有法子叫你现身了。”
他自袖中飞出两枚符箓,正是先前沾染了灰烬灵气的两枚,符箓悬至半空,孟固又道:“我以这符中灵气作介,做个牵引之法。你若信我,便用手攥紧此物,待我术法施罢,管能叫你现身。”
他话音一毕,那用以照明的符火便又轻轻摇曳。孟固吃了定心丸,二话不说便起势施法,就见符箓上的幽光愈显愈亮,孟固见状,抬手一指,口中厉声道:“破!”
符箓上燃起熊熊大火,而火光之下,竟有一位娉婷倩影若隐若现。这女子右手微微抬起,手心里正攥着这枚燃烧的符箓,而随着火势减弱,此人的身形也渐渐清晰。
只见她身着一袭绛色襢衣,簪有翡翠钗凤、面带花钿红妆,天姿国色,气度非凡。然与其姿容样貌十足不符的却是她那一双眼——一双白瞳如玉一般,嵌在眼眶内。
孟固见状正是惊奇,心下正暗自揣度这人的身份,却听女子嗓音沙哑,已朝他轻唤道:“孟仙君,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