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陷入沉默,蔡莲作为大姊活跃起来,对小妹问道:“我听隔壁婶子说,这些神都来客都是男的?”
“是,两个车夫年纪比谈夫子略大些,一个少男比大姐姐大许多,两个小儿与我一般大。”蔡芙怏怏答道。
蔡荷亦是注意到小妹不开心了,连忙出声:“今日谈夫子宴请神都客人的事到处都在传,听闻季谈先生的家仆去钟三伯家买了鸡豚回去。”
“不晓得神都那边宴请客人的习俗有几日,休假几日就好了。”蔡芙猜测。
听到小妹这话,蔡莲忙问:“你读书读累了?谈夫子他教得不好么?”
蔡芙否了,“我们今年才去的人在学《三字经》,我已会背了。季谈先生人好教得也好,他知道我会背《三字经》,叫坐在我旁边的东明族兄教我读《百家姓》。我想放假是觉得好久没出去玩了。”
蔡荷听到读书这事就长叹一声,“读书好难,我没去学堂读,就在家里跟着小妹识几个字都觉得难。还好不是我去读。”
蔡芙听到二姊对识字的畏难心不由有些愧疚,“是我教得不好,若女孩们都能读书,姐姐们与我一起去读书就好了。”
大姊蔡莲听到这话,伸出胳膊抱住小妹,温柔安慰:
“小妹,你小小年纪已经教得很好了。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儿应该读书的道理,就连神都贵女都不能和小妹你这样与男童共学。”
“我们蔡氏的族老体谅我们家以后由你坐产招夫,才许你读书。又有季谈先生前年回乡教书,唯有他肯让你入学堂。”
蔡莲说到此处停顿片刻,又道:“更何况读书花销大,就连生了多男的人家也只供得起一男读书。识字可贵,我家女儿们能识字以后嫁人行情都高。阿荷不许再说识字难这些话伤了小妹的心。”
蔡芙在心底叹气,从前两个姐姐都对她宠爱异常,自从阿母让她去学堂念书,还任由她放肆与男童玩耍,一切都变了。
两个小时候被祖母带大的姐姐都觉得她这样不好,大姊蔡莲觉得她被养成这样会败坏家里风气,二姊心忧她这样做以后不说招赘就连嫁人都难。
可是蔡芙不服气,阿母对她说过只要她比任何人都优秀,能够自立自强,坞内最享福的男孩拥有什么,阿母会让她拥有的更多,她现在的任务是认真学习,勿要在意成婚之事。
蔡芙深以为然,那些脏小子还在比谁的鼻涕甩得远谁的尿尿得高时,她蔡芙读书最厉害、打架最厉害,阿母阿父最喜爱她。
她作为蔡家坞这一辈最厉害的人,理所应该当老大,统领小弟,收集美人,就像前街说书人说的江湖老大一样!
这厢妹同姊夜话,那厢妻与夫谈心。
蔡平女躺在丈夫的臂弯里,轻声问:“今日你们父女二人首次去祭祖可有受阻?”
“没有。今年与小女一同去祭拜倒比往年好。”蔡绍道。
蔡平女笑道:“你以为是你们父女二人一同祭祖的功劳么?往年阿母尚在,常因自家两代无男而怯懦,以至旁人看我家低人一等。如今我们挺直腰板,就少了踩高贬低的人作祟。”
蔡绍没应和,妻子能说岳母,他却不能说。
他不提岳母,只夸妻子,“多亏了阿平你的主意。先是让我亲近近亲,与我们这一支的族人齐心打猎,让我指点他们猎技,以至大家高看我一眼。
阿平你则带着女儿们久在阿母病榻前服侍她,传出我们家的孝名。
阿母过世后你又恳请族老与谈夫子让小女读书,以示外人家中有族老与谈夫子做依仗。
如此一来,我们家在名、利上都有了依仗。”
说起家里口碑扭转之事,蔡平女心中得意已久,此时向丈夫展露,“如今我们这一支出门打猎的都受了你的好处,都以你为首。
我家小女也不赖,读书好,又跟着你练武,也称得上文武双全,在她这一辈的男孩里都能当上老大。”
夫妻二人没说出口但又有默契流连的是,让蔡芙进蔡季谈家私塾读书,乃是他们夫妻二人谋划已久的事。
蔡绍继续说妻子好话:“有你这样有见识的阿母才养得出这么厉害的女儿。换别的人,不说让女儿读书,就连让女儿抛头露面都不肯。”
察觉妻子听得愈发高兴,蔡绍才说出想说的,“只是小女已安排好了,不论是招婿还是出嫁,都能有好姻缘,那几个大的如何是好?”
蔡绍常体察入微,他意识到,妻子生小女难产后醒来,也许是自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整个人跟换了人似的。
愈发有胆气,愈发有见地之时,似因岳母那句“保小”,令她与家人离了心。
平女只悉心抚育小女,对岳母颇有怨言,对被岳母一手带大的大女蔡莲,妻子常想管教,因而与岳母争论,与莲娘有了芥蒂。
对二女蔡荷,平女虽有耐心教养,却无法与她对小女的珍爱相比。
至于抱养走的三女、四女,从前的平女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关心多了,因对这两个女儿愧疚,常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