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着急忙慌地补充:“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个听你诉说的垃圾桶。”他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声音配合着含糊不清,“一定嘴严。”
言着觉得坏情绪好像都被他没有章法地搅散,不自觉笑了笑,身体前倾双手撑住下巴。
操场的灯光很暗,影影绰绰间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垂眸长叹后语气平静,有那么一刻程节觉得她似乎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他们要离婚了。”
没有主语,但程节还是一下就判断出人物。
他的脸色一瞬变化得有些精彩,言着见他不安地瞳孔地震,颇为好笑地逗他:“在脑补什么呢?给我说说?”
言着如常的声音落在他耳边,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屏住,下一刻长呼,道了句抱歉。
“没有出轨,没有利益纠纷,没有一切意外狗血的事情。”言着摆摆手仰头望月,声音比晚风轻,程节静静地听她说,“他们只是很平常地在某一天相爱,又很平常地在某一天决定不爱。”
程节倏忽觉得心口泛出密密麻麻的酸涩,但不知因何而起。他唇线紧抿,一言不发,眼里却流泻出难过的情绪。
“果然,爱情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吧。”她缓缓总结。
程节张了张口,但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再一次沉默。
好在言着似乎并不关心他如何回应,她动作没变,连眉也没皱。
就好像她自有一套发泄的方式,或者她压根不需要发泄。
比起如斯的事不关己,他其实更想她能歇斯底里地宣泄一场。而那大概就不是她了吧,他想。
“还记得在凌奶奶店里的那次吗?”她打断程节翩飞的思绪,笑道,“就是你想和我打个赌的那次。”
程节反应过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记得。”
言着的眼角眉梢缀满笑意:“如果你当时说出来,我说不定会让你赢呢。”
程节也仿佛被拉入回忆之中,俩手交叠,拇指摩挲着食指的骨节,迟来地开口问她:“我要是说,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她颇为认真地思考片刻,回道:“来不及。”
程节也说不上是懊恼还是遗憾,这样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下一秒他就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凿开内壁,想要破土而出。
他稍稍捂住心口,掩下急速升温的心跳,猛然偏头直直看向她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
因为言着突然对他说:“如果毕业了你还喜欢我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有些跟不上趟,哽了几遍都没法开口,百转思绪最后只化为呐呐的一句:“你知道了啊。”
言着朝他那偏,态度严谨且语气亲切,回道:“我现在可以装不知道,我们重来。”
“别,”程节拔高声音,又陡然降下去,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别。”
气氛已经到这,但俩人默契地谁也没说话,后半段几乎是他们一起在神游天外。言着来来回回数路灯和树,程节则时不时偷瞄她几眼。
他们熬到临近门禁时间才恍若大梦初醒,程节晕晕乎乎地起身准备回宿舍,脚踩在操场掉色的跑道时扭头望进言着眸里,神色认真地问她:“真的吗?”
言着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和他对视,又往下跳了一阶迫使他垂眼:“当然,我不骗人的。”
他的声音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岔开话题:“你的眼睛里有月亮,很好看。”
言着下意识看向天上的月,微薄的光映在她眼里,轻声道:“是吗?”
程节微不可察地点头,也跟着她往天看,脑瓜这时很活络:“我送你个小礼物吧,你摊开手。”
言着依言照做,先伸出左手,想了想又伸出右手,就这样两只手一齐摊在他眼前。
程节盯着她掌心的纹路,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握成拳。
有时候他不希望自己是竹节,最好变成轻飘飘的羽毛,落在她摊开的掌心,或者她如长风他就一直跟着,不添乱也不说话。
他笑着摇摇头便在她左手点两下后松开三指,收回再在右手上像魔术手法般展开两遍。
“什么?”言着好奇地问他。
程节眉眼一弯:“抓来天上的月亮送给你。”
“不过很可惜,落到我手里的只剩月的余光了,”他偏开视线,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露馅,转身边往前走边道别,“明天见。”
言着在他身后无声地笑了一下,跟上他:“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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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依旧,浮尘流金。
在言着不知道的小角落里冒出熟悉的身影,盛舒往言着的方向看了两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放下心。
她定定地打量挂在天边的月亮,揉了揉疲惫的眼,准备默默回家。
赵野路过她身侧,几秒之后折返,从外套里掏出一张零散褶皱的面纸塞到盛舒手里:“别哭。”
盛舒眉梢向上挑,停顿几秒接过开口:“谢谢。不过,我没哭。”
赵野哦了一声,不是很在意:“那可能是月光给人错觉。”
说完他挥挥手抱着篮球,快步离开。
盛舒抬头又朝高悬的明月看去,感慨道:“影中窥月,着实是好情调。”
但不如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