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着望进他的眼里,温和地等待他的后续,程节却更加没底,他疯狂转动脑瓜,下一刻给了貌似正确的答案。
“我的意思是,我没行李。”
言着认真沉思一番,觉得相当合理,便换了个话题:“那你这字典带回家?”
“……”程节一哽,随后郑重点头,“是的,没错。”
言着稍微回顾了一下两本厚字典的重量。
果然好成绩都不是白来的。
她继续问道:“那你怎么回家?家长来接还是坐车?”
程节见话题转换悄悄松了口气,伸手将字典往身边推了一厘米,下意识回答:“坐车,就校门口的公交,直达。”
言着抬眼看向程节背后的楼梯,又转过半边身望向教室门前那条空旷的长廊,过了半刻才在他身侧落座。
“那正好,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到门口。”
程节闻言惊讶,像是没反应过来般指了指自己:“送我?”
言着点头,瞥了眼他的脚踝。
程节的手按在字典上,他将伸出去的那只脚往后缩,结果又疼得脸色一抽,缓了片刻继续:“我现在没那么疼了,再休息会能自己过去。不远,很近的,我觉得我完全没问题。”
他越说声音越小,言着手往后一撑,回他:“上次我让言渊送你,这次怎么说也得是我吧。”
“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做不到吧,”她笑眯眯地凑到他眼前,程节猝不及防撞进她眼里,“你说对吧,程同学。”
程节愣怔一瞬,抿紧唇线,开始满脑子回想自己有没有此类的行为,百般思索无果,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他偷偷掀开眼皮去看她,言着当然不知道他此刻的惊涛骇浪,于她而言,她不过是在陈述一个她应该做到的客观事实。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扫过时间:“你还记得下一班公交在什么时候吗?现在是五点五十七。”
远处绿意被染上暖橘色调,整个空寂的校园在薄薄余光里渲染到极致,倘若时间停留此刻闲适,定格的万物将昭示在落日之下。
程节拉回飘飞的思绪,双手交叠,垂眼回忆:“六点半。”
他故意舍去临近的六点,挑了个更为稳妥的答案,希望身侧的言着不要有所察觉。
言着撑着下巴盘算时间:“外面不如这里阴凉,六点二十我再扶你过去吧。”
程节拇指摩挲右手的骨节,缓了几秒应好。
言着偶尔会有不合时宜的联想,比如之前的某一刻,她的视线掠过程节抿成直线的唇,忽然觉得应该买瓶水。
她暗暗计算,觉得一来一回应当足够,于是开口道:“那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嗯。”程节也不太明白她要干什么,左不过她让他等着,他便等等。
言着闻言起身,一溜烟越过他面前,迎着风朝他挥挥手,依旧是两字:“等我。”
程节点头。
差不多七八分钟后言着去而复返,两手分别握着一杯金桔柠檬水。
“还好他们还没下班。”她配着吸管一齐递给程节,感慨道。
学校里卖的果汁比奶茶店包装简陋许多,软塌的塑料杯壁些微变形,水线在捏压中摇晃上升,青金桔撞上酸透的柠檬,碎冰于清透的汁水中相碰,再失控地迎上边缘,发出模糊不明的声响后缓慢融化消解。
程节接过,随手晃了晃:“没想到九月份还有夏季的限定。”
言着坐在他旁边,给果汁插上吸管:“天气还没凉下来,现在喝也挺合适。”
程节也学着她的样,猛地将吸管往上一戳,但他可能欠缺点运气,这一下愣是只戳开一半,而他那杯又恰好比言着的更满。
他赶忙将吸管往上提,手避开衣物往前伸,但仍然无法避免有冒出来的果汁顺着手淅沥沥地往下淌,甚至还有几滴划破空中落在地面。
言着眼疾手快地掏出面纸,先按在满溢的被吸管扎出的口附近,再抽出一张塞在他虎口和杯壁的缝隙里。
程节掀眸看她,片刻收回视线,他边懊恼边收拾残局,用面纸将手和地面一一擦拭干净。
完毕后他双手拢住杯身,低头纠结得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地嘬,不过片刻就觉得这冰镇的凉意冻得他手都有点发僵,但到底还是没松开。
“谢谢你昨天早上给我的酸奶,”言着打圆场,敛眸思考一瞬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我那天没吃早饭来着?”
程节企图左顾右盼转移话题,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心理那关,他稍稍捏紧杯身,仿若破罐子破摔般低声答道:“你每天早上来食堂的点很固定,当时没看见你,我猜你应该没吃。”
“这样啊,”言着的目光没偏移,直直落在面前花纹的地板上出神,“谢谢。”
她的手扶住吸管,下意识捏住两端,让吸管贴紧底面边缘绕了几圈才松手。
搅动的水面裹挟青桔和柠檬的切片晃荡摇曳,这边平那边又起,最后漾起的细碎漩涡归于沉静。
言着的眉眼弯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笑着摇摇头,没再深究。
倒是程节先绷不住,迫切想要换个全新话题:“你之前应该要去车棚那吧?”
他默默嘀咕两句:“车放在这里一周,会落灰吧。”
要是灰大,他时不时来给她擦擦车也不是不行。
“不会,”言着笃定道,“今天早上盛舒刚给我骑过来。”
程节:“……”好的,挺好的。
言着察觉旁边人忽然蔫耷下去的气势,眸里隐隐浮现不解,扭过视线望向他。
难道她刚刚应该说对吗?
程节偷看的目光被抓个正着,他身体一僵,捏紧的手在心念的操控下强制放松力道,睫毛再扑闪几下企图蒙混过关。
“怎、怎么了?”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心虚地询问,“我脸上有东西?”
言着倒真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从眉眼依次往下,程节被盯得更加慌张,她摇摇头,按捺刚才的疑惑,随便找了个理由:“这倒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好像不知道数学作业是什么。”
程节一连点了几下头,心里忽然萌发了稀奇古怪的想法——
难道他长得很像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