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回复很快,左右误差不过几秒。
【Bamlook:到了,在门口。】
【Bamlook:[猫猫探头]】
言着抬眼环顾四周,连缝隙也不落下,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无奈地明晰现实——
【我们是不是在商场的不同入口?】
那边的程节几乎是即刻反应过来,界面很快跳出共享实时位置。
言着看着屏幕上两个熟悉的头像逐渐接近,严格意义来讲,忽略她微乎其微的走动,只有程节在疯狂朝她的方向跑来。
她自己喜欢不时更换头像,而他的头像仍旧是白猫乖乖。
变与不变的误差让她忽觉时间倒错,是他们同赏的落雪轨迹,是檐下撑开伞面时四溅的秋雨,是夏日昭如轻羽挥落的余晖,是倒伏如花期春醉的晚风——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短暂的一南一北转瞬弥合,山高水长之间记忆错落,她抬眼定定地看向朝她奔来的程节。
程节比她还要凌乱,风吹得压断发梢张牙舞爪,沉重的呼吸声如坠耳边。他似乎跑得更快,因为下一秒他急刹站在和她隔了几步远的地方,不好意思地朝她笑。
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也很乱,无形的风却有触手勾着眉尾往下落,顺带戳破扑棱棱的气泡,几番爆炸。
只听见程节以拳掩唇企图平复呼吸,大概是呛了口冷冽的空气,气息喘喘开口:“咳……咳咳,对不起,我来晚了。”
言着觉得玩偶熊快将她淹没,于是往上抱了抱,眼如新月:“嗯,是有一点……”
她顿了顿,尾调上扬:“下次注意?”
闻言程节一颗悬着的心陡然跳回肚里,他从调侃的反问里听出点下次再续的意味。
“好。”他眨眨眼,长睫毛扑闪几下应道,随即笑得特别不争气,像是要把一辈子积攒的笑都笑光才满意。
言着不明所以地被他逗笑,转瞬将怀里的玩偶熊按到他怀里。
位置交换,他一时不察被塞了个满怀,愣愣地从玩偶熊后露出他清亮好看的眼睛。
他伸手架好,随后握住玩偶熊的手臂,举起和言着打招呼:“送给我的礼物吗?”
言着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
程节乖乖扶稳,探了探头,眼神诚恳又真挚:“饿了吗?吃饭吗?”
言着突然有种被他逮住的错觉,迟疑地点头:“有点?”
“请你吃饭!”程节的语调扬了一瞬,片刻又低了下去,他左右望望企图解释,“你看外面这个天,很适合吃饭。”
言着认真打量茫茫天色,程节心虚地抱紧玩偶熊,片刻她给了回应:“今天你是寿星,当然都听你的。”
程节的眼睛又是一亮,应了声好。
他们穿过回廊,从就近的入口上至三楼。
这一路上抱熊的程节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也有上来询问熊是在哪买的,他总会无辜地看着言着,她则笑眯眯地耐心回答各类问题。
等人走后程节反倒惴惴不安起来,问她:“很贵吗?如果特别贵重的话,我不能收。”
言着停住偏头看他,思索片刻:“不会,正好和你即将请我的那顿相抵,或者,和你从前送我的那条裙子相抵?总之就是相抵了。”
她弯腰伸手握住程节的手腕,拉着他快步往前走:“我们快走吧,我饿了。”
程节被烫得瑟缩一下,但被她牢牢锁紧,他搂玩偶熊的力度又收紧几分,视线落在她凸起的腕骨,不属于他的温度骤然席卷,他垂眼嘴角很小幅度地勾了勾。
最后他们选了家口味清淡的茶餐厅,言着仍旧以他今天是寿星为由,将点菜全权交给他。
他克制不住嘴角,只好埋头压低声音简短地嗯了一声。
程节看来已经摸清了她的喜好,很快点好几样,悄然抬眼偷瞄对面的她几下,敛回视线在备注栏里写下几字。
不要香菜。
她不喜欢,所以要果断地排除才好。他打完字来来回回确认几遍,生怕写错,最后点了提交。
言着的视线在四周随处飞飞看看,扭头就看到程节不知为何在笑:“有什么快乐的事吗?我也听听?”
程节没料到她会忽然转头,唇角的弧度还没收敛干净,他此刻脑筋转得飞快:“生日不就该多笑笑。”
言着撩起眼皮看对面抿唇的程节,笑笑应和:“也对。”
他跟着也笑,大概是看见她就心生欢喜这种话他不太好意思讲,于是默默等菜。
店里给那大只的玩偶熊设了专座,它映着玻璃的浮光直直望向他俩中间摆着的精致餐点。
言着看了眼西湖牛肉羹若有所思,程节顺着目光也望去,手上动作一顿,随后恢复如常。
期间她出门了一趟,回来后倒是平常,她的手腕搭在桌面,指尖很轻地敲了敲。
视线从未移开的程节按捺下心底疑惑,只当是他没注意到的小习惯。
不多时就从后厨又上了一道,程节仔细看了看,颇有些好奇:“菜单上好像没有……”
他没言明后续,但言着已然知晓他想问些什么。
她比了根手指在唇前,两字简短:“秘密。”
程节也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他灼灼地凝视摆在他面前的那小块蛋糕,不知该作何言语,最后应道:“好吧,秘密。”
她看着程节一口一口将蛋糕挖进嘴里,忽然觉得自己提前买的蛋糕或许还不错。
小是小了点,但口味不赖嘛。
这一场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程节结账的时候简直乐呵。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程节嘴角不自觉翘起的弧度,她好笑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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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程节约定的时间本就迟迟,再加之冬日的天暗得向来早。
出门时晚间风偃息,但温度不绝。晚霞从地平线层层渲染上浮,他们松散地沿街闲逛。
临江穿越繁华区,一直连通到城市边缘。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夜色昏沉。
言着手撑在金属栏杆上,仰头望天上月,水波漾光如鱼鳞不止,她突发奇想问他:“为什么喜欢化学?”
她没加确切的称呼,程节知道她在问他,他停在言着身后,认真想了那么半晌才开口:“理由很多,但真要说出个确切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主动习惯了吧。”
“习惯?”
程节默了片刻,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像是一开始只是想在人群之中看她一眼,后来她逐渐成为了答案,即便不刻意寻找也能一眼就注意到。
但她并非固定的公式,答案也总是千变,他有时会觉得从前那些举一反三的能力失了效,而恶龙终究不会成为王子,她从来都是她,也只属于她。
言着头也没回,松开手企图握风:“喜欢这个词浅泛,现在不可以代表过去和未来,瞬间也不可以永恒,上了大学以后也许认知得更为深刻,可能会发现现在喜欢的和想象中不同,甚至完全推翻所学,这样也依然喜欢、绝不后悔吗?”
程节走了几步立在她身侧,语气含纳隐隐的果决:“我从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