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行昭醒来的时候,天花板白得刺眼。
他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只觉得嗓子干得像裂开了缝,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在鼻腔里慢慢凝住,把呼吸堵得死紧。耳边没有说话声,只有偶尔几下电流似的轻响,像是医疗仪器的心电监测。
他想抬起手。
没有反应。
他又想动动腿——还是一片空白,连“腿”这个概念都像是从他身体里被抹除了。
他皱了下眉,试图扭头看自己是不是绑了石膏或者插着管子,但连头颈以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压进了冰水,毫无知觉。
什么都没了。
他的心在那一瞬像被人拽住猛地下坠,冷得发空。
慌乱,并非轰然到来,而是像一条细细的线,从胸口勒进去,越拉越紧,越拉越冷。他的喉咙动了动,却连舌头都像不是自己的。他想喊人,想说话,想确认自己的存在,但喉头只发出极轻的喑哑一声,像灰尘落在了枕头上。
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呼吸声。
像是有人靠得很近,正伏在他身旁沉睡。
那呼吸极浅,甚至带着细微的不匀,有几声抑制不住的轻咳。他试着转眼看过去——那个身影坐在床边,脑袋靠在床沿,整个上半身微微伏着,长发散落在病号被上,像被风吹乱的影子。
是乔燃。
她穿着外套,拉链没拉上,里面的衣服早已皱了,袖口还沾着点水渍。那张脸憔悴得不像话,眼眶下青紫浓重,嘴唇没了颜色,像是已经几天没睡。
她靠得那么近,仿佛只要他一动,她就能醒来。
可他就是动不了。
他只能看着她,用眼神描摹她此刻的疲惫,像是把所有痛苦都放进了身体里,自己却空空荡荡,连一点痛的权利都没有了。
*
他沉默地躺了很久,直到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甚至带动了病床边轻轻一响。
“你醒了?”她的声音发哑,第一句话就哆嗦了音。
褚行昭眨了下眼。
她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拿旁边的吸管水杯。
“我来,我给你喂点水,你等一下,别说话,慢点儿。”她一边说一边抖着把吸管靠近他唇边。
水刚刚碰到他嘴唇,他没来得及吞下第一口,她的手就突然一抖,杯子晃了一下,几滴水洒在他下巴和颈侧。
“对不起……我……”她手忙脚乱地把杯子放下,抽了张纸巾要擦,但又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能随便碰他,动作一下子停住,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的眼睛红了。
“我没睡着,”她低声说,“我只是闭了一会儿眼……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医生说你脑袋撞了……说你可能醒不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抬袖子胡乱擦了一下眼角,泪就跟着出来了。
“我守了你三天……”她咬着唇,声音像要碎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缓缓开口,声音哑得像被沙砾碾过:“……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句话一出口,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不想说,不敢说,又不能不说。
“你现在……”她喉咙发紧,语调止不住地发颤,“高位……C5。”
褚行昭眨了下眼:“C5?”
“颈椎第五节……神经已经……已经完全断了……”她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词都从嗓子里拔出来,带着血。
“医生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恢复了。”
她说到这里时,已经抬手捂住了脸,肩膀止不住地抽动。
他盯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你知道吗?我之前是演T6。”
乔燃没有回应。
他继续开口,语气轻飘飘的:“现在好了,从T6‘升’到C5,算是升职加薪了。”
这本该是一句玩笑。
可她听完之后,眼泪却一下子崩了。
她哭得毫无征兆,毫无顾忌,像是憋了三天三夜的防线一瞬间被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