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地看着何昭君,想了又想。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道:“昭君,你还是活得太天真了些。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闲云野鹤。你见那山间的鹤,似是悠闲,殊不知为了在山间存活下来,它也同样经历着自然的竞争与挑战。人只有掌握了无上的权力,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
何昭君闻言,也不反驳,反而点了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不过,这无上的权力赋予的都是男子,女子于这世间都是男子的附属。所以,这龙塌之上能予殿下自由,于妾却不能。所以,妾想,或许自此游山玩水,放纵一生,也未必不是一种活法。”
“昭君。”文子端忍不住从自己的座位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她身侧坐下,抬起手来刚想拉住她,却又自觉有失,生生忍住了动作,“昭君,我此生既已属意只有你一人,便不会有任何人来抢夺你的位置。以后……”
他顿了顿,压低了嗓音。
“以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便是屈居于我之下也不能吗?”
何昭君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与文子端对视。
“殿下既如此坦言,那妾也就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圣上与越后娘娘,想必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既如此,又为何会有今日之局?倘若陛下能……殿下又何需筹谋夺嫡之事?可不就是因为,皇权在上,世事难料,不得不妥协吗?妾当真是怕了,这样的妥协和不得已,妾承受不起。因而宁可去承受黎民百姓那谋生之苦,也好过难解这权势之困。殿下所言极是,众生皆苦,不过是选择承受这样的苦,或者是那样的苦罢了。只不过,妾运道好,出生在这样的家里,尚有可选。更多的人是没得选。妾也是凡人,只是想活得轻松些罢了。”
“轻松?”文子端有些不可置信,“这世间有何人活着是轻松?好,昭君,今日便是我允了,放你走。你以为你找个山间野夫便能活得逍遥自在吗?你若是亮出自己的身份,那山野匹夫便会谋你的钱财。纵使他不谋你钱财,他那些家人,亲人和朋友,可会如此轻松地放过你?你的左邻右舍是不是也会日夜惦记着你安成君的身份?若是你隐姓埋名,那必要吃这谋生之路。你在将军府一直是过着大家闺秀的日子,可会下地种田?可会抬水纺织?可会上山打猎?你什么都不会,你的婆家该如何低看你,你的妯娌又会如何编排你?你想过吗?若是再过些年,你好不容易熬得那山野匹夫赚了些银钱,可知他不会贪图这外面年轻女子的好颜色?”
文子端的话,似一道道响雷,噼里啪啦地在她耳边落下。
这样的事情,她上一世看得多了,久到麻木。只不过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毕竟,她身边站着的一直都是楼垚。
“不会的!”何昭君下意识脱口而出,然而很快,她又意识到,这一世,楼垚已经不是她的了。
看着何昭君恍恍惚惚的表情,文子端隐约猜到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