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酬带人去了郭有道家附近逐一探访,而叶殇则拉着林槿安去了地牢。
地牢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昏暗的光线在狭窄的通道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尽管正值冬日,可不知从何处滋生的蚁虫仍在角落里窸窣爬行,给这阴森的环境又添了几分诡异。
地牢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多,拢共也就十几个,毕竟,大多数囚犯都被关押在皇城和刑部的大牢里,剩下关在这里的,要么是罪行较轻、无关紧要的,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审判定罪的。
这些犯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牢中的生活,各自打发着无聊的时间,没有一个扒着牢门哭闹着要出去的。
甚至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手随意地抓着杂乱如麻的头发,一手拎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灰鼠,看到有人进来,竟还兴致勃勃地打起了招呼:“呦!二位大人好啊。”
叶殇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人,只见那人低着头,一边捏着那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鼠,一边抖着腿“这位兄台看得很开啊,犯的什么事被抓进来的?”
那人随手捡起一根受潮发软的干草,戳逗着他的老鼠,漫不经心地答道:“杀人,放火。”
叶殇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那人终于抬起那张布满灰垢的脸,大声说道:“干嘛?大人您别不信,当年我与弟兄们杀人的时候,您还不知道搁哪撒尿和泥呢。”
叶殇面上笑意不减,压低声音对那人说道:“本官攉泥的地方,怕说出来吓死你。”说完不再管那人继续向里走去。
那人丢掉干草,大笑着说:“大人看着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回头见了死人可别吓得尿了裤子。”
相较于其他囚犯,郭有道显得干净许多,只是衣服上沾了些灰尘。他坐在一张破旧褪色的木桌旁,目光呆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看样子是从被关进来就一直坐那发愣。
狱卒打开牢门后便躬身退下,叶殇走进去直接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唯一还算干净的石床上,还不忘招呼林槿安过去,十分自信郭有道不会在他眼皮底下逃跑。
叶殇整理了一下衣摆,开口问道:“郭公子这是在忏悔杀了发妻,还是在想如何才能给自己脱罪?”
郭有道动了动眸子,那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却没有作答。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叶殇语气平淡地说:“本官呐,一向随心所欲,与郭公子颇为投缘,不如你替本官卖命,本官保你平安无事。”他的声音中带着一□□惑,仿佛在给郭有道抛出一根救命稻草。
郭有道张了张干燥起皮的嘴唇,说道:“叶大人不必试探了,我既然已经认罪,便不会再想着脱罪,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叶殇弯眉浅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有些诡异:"郭公子聪明人,岂会犯这糊涂事”
郭有道抿了抿唇,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人嘛,哪能没有糊涂时。”
"你当时因何杀她?"
郭有道顿了片刻"当时我们吵了架,她闹着要走,我一时气昏了头,便拾起石块砸了她。”
"因何吵架?"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有人告诉我,她一大早换上新衣施了粉黛和一个陌生男人出了门,等她回来我便问她那人是谁,她不肯说,然后便起了争执。”
"谁告诉你的?"
郭有道皱了下眉,努力回忆着:“我不记得那人的样子了,但感觉像是熟人。”
"熟人又怎会不记得是谁?"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记错了......”郭有道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好,那继续刚才的问题,你砸了她,怕被发现所以割下了她的头?"
"嗯,我砍下她的头,将身体丢进河里让水流冲走,然后把沾血的衣服烧掉了,擦干净地上血迹去了书院。”
叶殇的语气愈发温和,可那温和的背后却隐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去书院做了什么?”
“找洵老先生,他……是我的授业恩师。”郭有道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愧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好让街坊看到我那日并未在家。"
"那日沈鸾在哪?"
“不知道,也许又偷了柠、沈娘子的钱,去买首饰了吧,总之那日并未见她。”
叶殇轻声慢语地说:“最后一个问题,沈柠的头在哪?”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郭有道的心上。
郭有道呼吸一滞,凝滞了许久才开口,话语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在……我把她扔进了井里…不,不对..是埋了起来.....那里很冷,非常冷……她瞪着我,她一直瞪着我……我把她头割了下来,血、很多的血沾了我一身……”他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双手抱头,仿佛被无尽的恐惧所笼罩。
叶殇勾起一抹笑意:"你不知道头在哪,可凶手又怎会不知头在哪?”
郭有道倏忽抱头,神情慌忽:"我知道……我?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
叶殇起身拍了拍衣摆,对林槿安道:"走吧,问不出什么了。”
“去哪?"
"找这颗失踪的头。”
狱卒见二人出来,急忙上前将牢门锁好,然后恭恭敬敬地送二人出了地牢。
路过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时,叶殇随意瞟了一眼,那人仍在兴致勃勃地捣弄他的灰鼠,仿佛这狭小昏暗的地牢,就是他的欢乐天地。
踏出地牢的最后一级阶梯,叶殇迎着阳光深吸了一口气,对送他们出来的长脸狱卒问道:“你在这干了多久?”
长脸狱卒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三、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