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早已经结束,但怀城的炎热不减。
空气中流动的风也像锋利的刀,不时刮过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脸上也火辣辣的疼,贺知意是这种感受。
许程文跟她间隔不过几步,她看见他呆呆站在原地,竟也感觉到他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脸上稍纵即逝的受伤神情,贺知意还是捕捉到了。
许程文当了她三年的班长,她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温热赤忱,充满希望,高中三年的道路,一直伴随着鲜花和掌声。
能出现在圣伦斯,越发证明了他的优秀,他该要往更加明媚的路去走。她无心跟他靠近,毁他未来,哪怕一点。
彼此沉默,许程文两难,不忍见她强撑,最终妥协,语气放低:“好......有需要的话,请一定联系我。”
说完这句话,对方已经把手机递到她的面前。他们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事实如此。高中时期的同学中,贺知意只保留了方玥一人的联系方式。
许程文见她没有回应,一时无措,补救道:“方便加一下吗?不行也没关系。”
他挠了挠后颈,垂眼道:“我想着你刚来这边,所以想力所能及的帮一下你。”
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收回手机。
贺知意及时开口:“我加你吧。”
许程文脸上闪过惊讶、欣喜,最后急忙把手机递给贺知意。
彼此的联系方式加上,许程文欣喜不已,贺知意谢过了他。他担心她的情况,但当下无奈,只能不舍同她道别。
贺知意看着他渐行渐远,耳边聒噪的蝉鸣声渐渐变低,直到混成嗡鸣,糊在整个耳廓,视线也越发模糊。
某个瞬间,周围彻底安静,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又刺鼻,仪器运作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动。
贺知意躺在病床上,病房的天花板挂着极亮的白炽灯,很是晃眼。
病房外传来交谈的人声,贺知意支起了身,病恹恹靠在床头,盯着输液管的滴定器出神。
房间很快来人,先是护士,其后就是许程文。这次来的,还有个让贺知意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哥哥,贺临礼。
贺临礼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自然寻到供家属休息的椅子,仰靠,撑手,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旁边的小型圆桌上,长指有节律的点叩。
悠闲得不像话。
许程文拉过一个椅子,坐到她病床的一侧,他带来不少东西,貌似都是吃的,动作迅速地取出,将其搁置在床头柜旁,转头跟她说话。
“知意,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贺知意披着发,头发有些散乱,她无心顾及,现下脸色苍白,嘴唇有轻微干裂,低垂着眼眸,朝许程文微笑点头,应声道“没事”。
又是熟悉的道谢,许程文无法笑出。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斟酌许久,只剩叮嘱她注意休息养病的话。
贺知意也从他口中得知自己昏睡了两天。
这样一来,交流会又白白浪费了两天。她下意识抿唇,忍不住暗暗埋怨自己。很糟糕的感觉,她也糟糕透了。
许程文察觉她情绪转变,将处理好的水果取上,劝她吃上两口。
贺知意眼下穿着病患服,衬得整个人越发虚弱,闻言调转了视线,看向床尾尽头坐着的人。
贺临礼迎上她的视线。
她心底微颤,轻声一句:“哥。”
声音有些哑,语气带着淡淡的怯。
“才走了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贺临礼面色如常,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贺知意收回视线,又垂下眸,长睫缓慢闪动,像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度看向贺临礼。
“抱歉,我挺好的。”
话音未落,等来对方冷不丁一声嗤笑。
贺临礼点叩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回去,懒散抱在胸前,微昂着头看她:“那你倒是说说,现在躺在这里算什么。”
贺知意愣住,身上涌过一阵恶寒。
如果许程文的关心和担忧让她自责,那贺临礼的这句,无异于判她死刑。是她自己处理不好事情,麻烦了贺任,麻烦了许渊,也麻烦了许程文。
甚至麻烦了贺临礼。
还因为这场病耽搁了交流会的事儿。
双手从看见贺临礼的那一刻就藏回袖中,眼下右指抖得不像话,贺知意低着头,始终默不作声。
护士进来时就利落检查完贺知意的各项情况,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早早离开,偌大的病房内,只剩兄妹二人跟许程文。
许程文有些坐立难安,他不喜欢贺知意这个哥哥,这种不喜每遇见对方一次就会变得更加强烈。
但他无法插足他们二人的对话,他是“外人”。
兄妹俩都没再开口,许程文主动打破这僵硬的氛围:“知意,先喝点水吧。”
贺知意摇头,床尾那头出声。
“给你留了电话,以后出行联系就行。”
贺临礼没头没尾撂下一句,然后悠闲离开病房。贺知意不敢也不想看着他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