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神明之躯,这等绞肉般的痛苦不得不让须佐之男在蛇神面前漏出沉闷的哼声。
蕴含着浓厚神力的血液从上臂汩汩流下,随后被那些黑暗邪恶的物质吞咽下去。须佐之男能明显感觉自己失血过多而来的虚弱,并且隐约看到咬住他手臂不放的那团东西像个活的“虫体”,它们和小蛇之间连接着很多密密麻麻的丝线,像是新生的血管一般,将吸食而来的神血一滴不落地输送至小蛇的肉身内。
嗅到了熟悉血腥味的八岐大蛇冷冷道:
“够了。”
虽然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但须佐之男感觉抓住的那只小手从手掌中溜走,就像散沙一样。
而那团如沥青的粘稠物质裹着小蛇迅速钻入了地底的裂缝,逃窜的速度太快,要不是小臂那深可见骨的伤势……须佐之男会以为自己受了恶神的影响出现了幻觉。
飘带一松开就自动绕回了须佐之男身上,八岐大蛇怀里空无一物,只有手上攥着个椭圆的小蛇蛋。
嗯,看上去比以前更小了点。
邪神把蛇蛋揣在怀里,抬眸,冷静地说:
“是小蛇的尸体找来了?”
须佐之男闷闷地嗯了一声,尸体什么的,听着心里不大好受。
他遵循着内心的声音不让她们相见,甚至也没能让八岐大蛇见到小蛇的尸体一面,这对八岐大蛇来说有些残忍。在抓住自己孩子的手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这种血肉相连的触碰的感觉很奇妙,小蛇肉身的手微冷,但是很柔软,仿佛雏鸟的羽毛飘在了指尖。
被那些东西裹住后,她沉睡着很是安静无害,可惜没有任何生气。
就像……像一具被黑布裹起来随意丢弃的提线木偶。
“为什么挡住我,不让我见她?”
八岐大蛇猛然凑近对方,字字透露着冰冷的寒意。
“我都听到了,她还叫你父亲,可你有为她心软过吗须佐之男!”
“你说你爱这个世界,守护世人,可你的世界里容不下我,更容不下她。”
须佐之男沉默着,并不正面回答八岐大蛇的问题,低声下气得恳求。
“我们先回去吧。”
蛇神被轻松抱起来,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心很累:
“须佐之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八岐大蛇缓了缓情绪,想起来千年前那旖旎的一夜是自己主动引诱须佐之男后才怀的胎,然而那会儿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即便如此,后来他曾经想过,须佐之男那么护着人类,就不可以把泛滥的爱分给他们的孩子吗?
可他知道自己异想天开,比任何人都清醒,却也同样执着。
可怜他那未出世的小蛇,没见过樱花就被判了死刑。
自古正邪不两立,斩草要除根,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他们是两个极端。注定没有好的结局。
从一开始,或许他就从没得到“爱”。
小蛇……也是一样。
八岐大蛇望着天际,只觉得世间对他、对小蛇实在不公平,自嘲地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宿敌。
“须佐之男,你不承认她,不要她,我无所谓。”
“小蛇只有灵魂陪在我身边,你可以有很多伙伴,甚至拥有一个不错的伴侣、家庭,可是我只有她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若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我会做出什么事……也许,平安京会是下一个被我毁掉的半个高天原。”
“我总是一个人,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有她会依赖我。”
相依为命的父女关系的确让八岐大蛇在漫长的封印期降低了不少的孤独感。
“那只是被污染的躯壳,不是真的小蛇。”
但那声“父亲”,就像一把刀扎在了须佐之男的心脏上。
蛇神语气更冷了:“哦,那难道是假的?我自己生的自己不认得?须佐之男,有本事拔了天羽羽斩,看看我是不是假的八岐大蛇,看看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假的?”
须佐之男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锋利,他心底的声音在不断地发出警报声,气氛立马就变得紧张了。
又是这样……八岐大蛇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世界在变他也在变,唯独须佐之男没有变。
“要杀要剐我随时奉陪,只要你——”
只要你留她一线生机——八岐大蛇这句话还未说出口,须佐之男就冷静残酷地打破邪神的幻想,他甚至在八岐大蛇的视线中后退了一些,犹如是受不住蛇神的那副表露出几分脆弱感的脸带来的冲击。
“不行。”
他极少数的服软,依旧得不到爱着世人的神明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