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不畅,大脑缺氧,腿一软,跪倒下去。
枪口贴着她,与她一同下坠。
不要……不要……
好窝囊。
花璃等了很久,似在期待她的遗言。
“……不求我吗?”平静的提醒。
金属戳着皮肤,李渊和被迫冷静下来。
汗被风干后,体表温度迅速下降,从指尖凉至后背。
她舔了舔唇:“求……什么?”
不甘心。
到头来,自己竟然和那些愚蠢的亡魂一样,一样地活着,一样的下场。
“求什么?”李渊和垂下眼,看着花狸子皮靴上的绑带,颤抖失声。
给个痛快吧。天亮之前,不要被人看见。
“价位,你都知道。不挣扎一下么?”
花璃唇角勾着,讥诮而慵懒,睁大猫科动物的眼睛,高兴到疯态。
枪口又向她的皮肤里递进几寸。
花璃办事沉稳,对待猎物,不常有玩弄环节,但这次不一样。
不好好戏弄戏弄,都枉费这几个月装萌卖傻。
费事。
一旁黑衣杀手嗤笑,掏出烟盒,敲了一下,弹出一支。每个细枝末节的动作都带着焦躁。
李渊和脸色发白。幻象能模拟死亡,她体验过不少。
但这次是真的。
虽不是首次,但在她的一生中,鲜少有丢盔弃甲,落花流水,满盘皆输。
对于痴迷扮演主宰者的她,面对死亡露怯,无异于屈辱酷刑。
“叫啊,哭啊——啧,怎么没动静了?”花璃弯腰端详,笑容恶劣。用枪管拍拍她失去表情的脸。
“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当神明,却和那帮畜生一样,面对我瑟瑟发抖。喜欢这生杀予夺的造景吗?我的……伪神?”
“我……我无话可说。”冷嘲热讽中,李渊和平静下来。
纵使仍然发抖,用力抓着大衣,显得痛苦:“是我输了。原本以为,我会有个相对来说……更加浪漫的结局。”
“比如什么?晚安吻吗?”
枪口抚过脸颊下移,抵着左侧胸膛,与心脏只隔肋骨。
她呼吸剧烈,胸脯紧张起伏,下意识抓着枪管,妄图乞怜。
花璃靠得越来越近,枪油腥气弥漫,逼得她无法呼吸。
李渊和的唇彩已经褪色。花璃舔了一口,塑胶味。昂贵化妆品。
香精、色素、茶。
这个女人刚在喝茶,寡淡清苦。
再怎么向深处探索,尝不出别的滋味。
无趣。
后脑被用力扣住,李渊和想偏脸躲开,却无能挣扎。
疯女人。
她好像吸了猫薄荷。呼吸灼热,皮肤都在发烫,覆住脸颊。兴奋狂躁。
枪管被塞进里衣。李渊和慌乱中抓住她领口,指甲划破皮肤,渗了血。
却反被死死压在地上。
留点面子。不要让她死得这么狼狈,行不行。
扳机下压。枪响震耳欲聋。一声、两声。
纠缠着一如初见,自私而惩罚的深吻,比枪响过后的剧痛持续得还要久。
*
“……我曾一度无法从悲痛中自拔。她是上天赐给世人的礼物,《银月期刊》封面论文《基于γ振荡同步的跨模态感官重构》中,她首次证实8-12Hz交变磁场可诱导V1区光幻视与S1区触觉共振,这一发现将虚拟现实的沉浸指数从3.2提升至9.7。然而她更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她伟大与否、富有与否、美丽与否,我都已将自己的一生交付与她……”
破旧小诊所里,消毒水味道刺鼻。
全息投影播放着新闻。
花璃站在玻璃棺前,双手交叠,长发挽起偏髻。
颓败玫瑰、黑色纱网,半遮侧脸。眼尾微红,哀伤得体,礼节性哭到花妆。
玻璃棺里苍白的女人,纱衫缟素,圣洁得诡异。
棺底铺着薄荷,手中捧着淡蓝色干花。冷香逸散,让躁动着的记者,被迫降低相机的音量。
花璃身后,是黑色戗驳领西装的何秘书。簪白玫瑰,低头看地。
隆重场合,悼词是她亲自起草。花璃声情并茂地背了下来。
何千没哭,平静外表下微显局促。
想擦眼泪吧,太过虚伪矫情,毕竟李渊和之死,有她临阵倒戈的功劳。
干站着吧,又有违忠心耿耿的人设。
履职又失职、尽职又渎职。社畜何千这两日,疯过了头。
棺材里的前主子,她的伟大杰作!
全世界都在开香槟,只有她一脸愁容、心下暗爽。
花璃背完稿子,低头默哀。
曝光灯淹没现场,记者开始抢镜头、抢角度,疯狂取景明日头条。
科学界、金融界、娱乐界被引爆,幻界公司今日易主,游戏市场重新洗牌,协议研究再次止步,牙痒痒的竞品、仇家大开香槟……
更多人从过节的气氛中清醒。她的商业布局,会不会被未亡人推倒重来?
盟友和对手惴惴不安、跃跃欲试,探听这位遗孀的喜好。
*
全息腕表砸向投影中的遗孀,重重摔在斑驳的墙皮上,裂开。
影像颤抖了一下,带着年久失修的滋滋声,消失了。
真的是,对着一个橡胶做的假尸体搞什么联欢会。
李渊和咬着牙,气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