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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锦绣初拂江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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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蘅,你敢踏出白府半步——”

月黑风高夜,浑然不觉妹妹阴谋的白行之被白宜之灌的伶仃大醉,醉语也要威胁白宜之。

看着喝得大醉的哥哥心中却有不忍,可想起父亲前日去往国都紫宸时说,可能得三四个月才会归家。

不管了。

白宜之咬牙,目光逐渐坚定,利落的顺走钥匙溜进马厩骑走千里驹,哥哥的醉语被她甩在身后,又摸出三枚通宝铜钱。

卦象说,子时三刻南门无人,正是出逃的天赦之时。

对不起哥哥,爹爹好不容易这么久不回家,我真的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心里道歉,却马不停蹄赶往临安与淮州的交界地——钏县。

不到一日,便到钏县,白宜之本想找好友秦青孜把随身带来的八匣金叶子换一些银票和银子,结果伙计说秦青孜外出查账,不知何时归。

她等的焦急,见秦青孜迟迟不归,又见不远处有处茶棚,一时觉得新奇,便想先去听会儿书,了解了解当下江湖的热闹事,好为走江湖增长些见识。

刚落座,就听见台上说书先生字正腔圆,声音醇厚,脱口而出:

“列位看官,今天咱们扯开嗓子讲讲二十年前那段——正邪混战,且听好咯!”

“话说那魔教教主厉无错生的是鹰钩鼻、三角眼,满肚子坏水。二十年前,他不知是从哪个前朝墓里盗出一卷破羊皮纸,羊皮纸里记载了一种血脉,乃是至阴血脉——据说此血脉能炼就千年罕见的长生蛊!厉无错跟着破羊皮的指引,竟真的找到了当世唯一一个至阴血脉,乃玄洞门下的无名女弟子。这老小子勾结西域赤焰教,亲率三千魔教教徒,气势汹汹直逼中原!”

白宜之要了一盘芝麻糖,聚精会神地听着。

她只在传记话本里看过这些往事,从未亲耳听江湖的说书先生说过此段,不由觉得有趣新鲜。

“彼时,我中原有望虚谷坐镇。厉无错久攻不下,直接传音大骂望虚谷掌门谢之于,可谓是火冒三丈!说起这望虚谷,那来头可就大了。但咱们今日不论来头,只说大战。因这厉无错不知策反了哪家门派,竟和赤焰教来了个里应外合,以火油破了剑阵,烧了望虚谷传承千年的剑冢!”

“熊熊大火烧了五天五夜,将三千剑冢烧成了铁水啊。谢之于为护剑谱自断一臂,留下一句‘太岁忘川,自此泯世!’,投身火海铁水之中。自此,武林剑道圣境陨落,风光不再啊……”

惊堂木“啪”的一拍,惊得茶盏轻微晃动,说书的老先生扶须长叹一声,手上的扇子唰啦展开,“厉无错没拿到绝世剑谱,转道就去了玄洞门。诸位莫忘,这厮此行本为至阴血脉而来。玄洞门不敌,绝杀七星阵直接被魔教的活人血祭破了!七个长老当场爆了经脉,尸骨无存!八大门派连夜歃血为盟,拼死抵御魔教,玄洞门掌门玄微子,拼着折寿十年强改天机,愣是把那至阴血脉的踪迹抹得干干净净,叫厉无错损了四成内力都寻不到一点踪迹!”

老先生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扇子遮住半张脸,“如今已过二十年,至阴血脉早已成江湖传说,当年被玄微子抹去踪迹的那名女弟子也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呐。”

“得得得,什么至阴血脉,我看二十年前那魔教就是觊觎《太岁忘川》,眼瞧得不到了才胡乱编排,你倒不如说说一个月之后的试剑大会,让大伙猜一猜谁是这届的魁首。”

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大汉,背上背了一把五指宽的大刀,正斜坐在凳子上支着腿,刚好嗑完一碟瓜子,嘴皮子上还沾了一片瓜子皮儿。

白宜之指尖捏着半块芝麻糖,正听得眼睛发亮,怎料络腮胡粗嗓门儿一乍乎,咬糖的动作都顿了顿,芝麻糖渣儿扑簌簌地落在木桌上。

“且慢,”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指尖晃着一枚雪白的银锭走向老先生书案,将其放在案沿时淡淡瞥了眼络腮胡,又抬头对老先生甜笑,“我爱听,您老接着说,说完这锭银子都是您的。”

老先生还没言语,络腮胡就站起身斜睨她一眼,刀把子“哐当”一声,磕在桌腿上。

他正眼刚瞧白宜之第一眼,便被她腰间那串金玉腰链,连着两旁佩着的黄玉瑞兽玉佩给定在原地,勉强从小娘子腰上移开眼,又瞧见她发髻上的玉簪流苏也在日头下灿烂夺目,络腮胡猛咳了一声:

“咳,嘿,小娘子家家的,听什么打打杀杀?不如快快回家绣花儿去!”

白宜之挑眉,偏头看向络腮胡身后那把古朴的刀把,也不知多少年没修补过,上头满是裂口,瞧着像是命不久矣。

从袖口摸到一片金叶子抛过去,金叶子划过半空,络腮胡却以为是什么新奇暗器,径直侧身躲过,于是这金叶子便恰恰好落在他嗑完瓜子的空碟子里,他见着是一片金子,登时眼睛都瞪大不少。

只听白宜之又道:“这位大叔既不爱听古,不如拿着这片金叶子去换个新刀鞘,夺一夺试剑大会魁首?”

络腮胡盯着金叶子几秒,指尖拈起金叶子,用力搓了搓,忽然咧嘴一笑:“小娘子倒是会打发人。行,老子去凑个热闹,要是赢了银子——”

尾音未入嘈杂的尘嚣,白宜之没听清他后面几个字,只见这大汉拍着胸脯,喜滋滋乐颠颠的晃出茶棚,将金叶子小心翼翼护命似的揣进胸口。

正值晌午,茶棚人少,老先生见白宜之如此专心致志、洗耳恭听,心中也不免有些成就感。

他一脸心满意足,一只手摇着扇子一只手自然的端起茶盏,泛白青衫自然而然扫过桌沿,带着那锭白银入了自己腰包。

白宜之没发现老先生的动作,正拖了个竹凳,坐在老先生对面,从腰间挎着的小包里掏出一本《江湖百事录》。

书原先的封皮有些旧,白宜之便在外头重新裹了一层新封皮,自己重新写了五个大字在上头。

翻至“玄洞门”章节,只见上面对二十年前一战写着“魔教来犯,玄洞门以七星阵退敌,伤亡甚微”,便用指尖指了指书页,“为何书中所言与先生所言大相径庭?”

老先生秉着山河江川各地所书记载肯定会有出入,只掀起眼皮随意地扫了一眼书皮,意外注意到白宜之手中封皮内侧,竟有白氏商号的貔貅烫金印记。

他在这里待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金枝玉叶达官显贵,白宜之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但这白氏商号的印记一出,他心头剧震,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白宜之。

临安白氏,百年商豪巨贾,富可敌国。

要知道,大梁开国距今都才一百零五年。

据说当年开国太祖皇帝建国后国库空虚,专门从紫宸都来临安找白氏当年的家主哭穷借钱,写了三十来张巨额欠条,现在都还在慢慢还。

如今家主白远山有一掌上明珠,闺名不知,外人只称白二小姐。

外人只知年十七,素日喜欢听江湖趣事,更爱卜卦,白远山连着她的哥哥白行之,每月都会搜罗许多江湖话本,甚至还聘请钦天监监司教她卜卦之术。

老先生观白宜之眉眼如画,杏眼含星,举手投足颇有白氏爱撒钱的风范,腰间又佩戴着世间罕见的黄玉瑞兽玉佩。

面前少女年龄相符,老先生却也不敢贸然下定论,毕竟白二小姐这几年从未出过府,外人并不知晓其样貌。

但言语间仍不免带上些恭敬之意,“姑娘,这说书嘛,讲究的是声情并茂看客叫好,自然也有夸大的部分。小老儿未曾亲眼见过当日之景,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些许传闻,姑娘手中的《江湖百事录》乃善言千语楼撰写售出之物,想必要比小老儿说的传闻可信得多呐。”

“原来如此。”白宜之收起《江湖百事录》,不疑有他,冲老先生咧了个笑脸,“那请先生继续给我讲讲现在的江湖可好?”

老先生又讲了三炷香的江湖趣事,从栖凤山庄少盟主十四岁初入江湖的囧事,到凌霜阁年前的寒梅宴上,出了个不要千年雪莲蕊只要首席弟子沈寒星一个吻的浪荡魁首陆青崖,再到沧浪阁首席弟子虞苍因偷盗剑谱叛逃门派,众人寻之未果。

最后讲到五年一次的试剑大会一个月后即将开始,前三届的魁首都是沧浪阁弟子,沧浪阁这些年风光无限。

三炷香过,白宜之听了个饱,乐呵呵踏出了茶棚,全然没看见老先生背后湿透的衣襟。

老先生只待看见白宜之走后,才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嘟囔一句:“从千千万万的江湖事中挑出几条不沾血的趣事,可真不容易啊……”

回到秦府,秦青孜已经归家。

秦白两家旧时有些渊源,如今替白氏管理三分之一的钱庄。

秦青孜与她自小一同长大,乃她闺中好友。此刻这好友正倚着雕花门框,指尖捏着颗青枣,啃得嘎嘣脆,“白二小姐,你爹若是发现你私逃出府,私库还少了八匣金叶子,怕是要气得胡子竖起来。”

“他胡子竖起来的时候还少吗?”白宜之抱起一个金匣子,朝秦青孜摇了摇,“三箱存你这,三箱换成银票,秦老板再送我些过路的银锭和铜钱,就当作我把小金叶子存你这儿的利息。”

秦青孜挥手屏退一旁算账的账房先生,扔了青枣走到白宜之身边,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匣子,状似无意地问了句:“真要瞒着伯父?锦城山高路远……”

话未说完,白宜之便打断话茬:“前日我卜了一卦。孜孜,你知道的,从前我的卦从来卜算不到我娘,可就是前日,我算到了。”

她从挎着的锦绣袋子里拿出一张叠的十分齐整的黄纸,将其摊开,上面的卦语似乎还带着前日未干的墨香。

“临安劫火焚旧契,锦城剑魄破新尘。”

秦青孜轻声念出黄纸上的卦语,沉默一瞬,惊讶出声:“这是什么意思?”

白宜之眼睛瞪大一秒,默默收起黄纸,“临安劫火,指人为设计之祸。剑魄嘛,指贵人善用剑。破新尘呢,是贵人能帮我找到我娘。总之,我是一定要去锦城的。”

秦青孜不住点头,表示甚是受教,但她还是举起手,提了个问题:“所以兆安,你知道贵人长什么样子吗?”

白宜之愣了下,摇头。

“那他的名字呢?家世呢?”

白宜之继续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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