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黎谦去了安德鲁家,他家离海边远,不常回。窗户上落的灰没人打扫,窗台的泥瓶罐里插了一朵向日葵。
小镇里不养向日葵,这朵是安德鲁出海的时候带回来的,明明断了根,却活了很久。
“爱是有能量的,”安德鲁泥土块般的脸上显露柔情,“我爱它,它都长叶子啦。”他粗糙温暖的手轻轻地触碰叶尖,花瓣不见枯色,他也舍不得碰。
“但愿它枯萎得慢些。”黎谦点点头,鱼缸里的小章鱼攀着壁沿想出来,黎谦把紧紧吸附住的触手揉松,让它缩回鱼缸里,“到处都是灰,你想变成灰球吗?”
唔,小章鱼噜噜吐泡泡,似乎还很委屈。
黎谦只是想逗逗小章鱼,反正它滑溜溜的,一冲也就干净了,好洗得很。但他还是说:“我不太喜欢灰球球。”
小章鱼沉在水底,触手随着水波晃荡。
嘿,还是个玻璃心。
黎谦抬头找寻安德鲁的身影,发现窗外已经成了蓝色,海的那边是成群的山,山头上的落日把天边晕成橘红色。
再想看清发现落日移了位置——哦,是向日葵映在了玻璃上。太阳早就下了班。
安德鲁招招手:“来吧,这里会有你喜欢的,挑挑看。”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巨大的箱子,整个箱子除了锁,都被灰尘覆盖。
“多久没打开了?”黎谦蹲下来,把鱼缸放在地上,搂着章鱼一起看为它挑选的海螺。
安德鲁看着神和祂的神使都混这么熟了,叹气道:“真有你的,普斯大人,让我也交个好运吧。”趁黎谦把海螺一个个拿出来时,抱着膝盖许愿,“要是能交到个像太阳灿烂的姑娘就好了,我会让她灿烂一辈子。”
“你一直很好运,时候到了她会来的。”黎谦安慰他。
“当然啦,我说什么你都夸我,”安德鲁搓搓手上的灰,“不过我确实希望这样。”
“你这箱海螺都还要吗?”黎谦看着满地花花绿绿的海螺壳,难以抉择。
小章鱼还沉在缸底伤心呢,他又不知道小章鱼看上哪个。
“嚯,你要搬空我家啊?”安德鲁猛地站起来。
“我家有个花瓶,挺适合……”黎谦眼珠转动,长睫灵动地闪。
“换!现在就换!”
安德鲁不出半秒就应下来。
随后在安德鲁的陪同下,两个人合力抬着大箱子吭哧吭哧走,章鱼趴在黎谦头上,而鱼缸早已不见踪影。
“累死了,你就不能借个推车来?”安德鲁和黎谦放下箱子喘气,安德鲁手叉着腰龇牙咧嘴。
黎谦甩甩发疼的手:“不是你说你能行?”
“……”
剩下的路程省时省力,因为安德鲁扛着箱子一口气到了黎谦的小屋。
这会儿他家章鱼有一箱房子啦。
黎谦打算让他家章鱼一天住一间,住两间也行。
“你累死了我,黎。”安德鲁头上的汗珠被电灯照得亮晶晶的,顺着脖子流进汗衫,胸前背后湿得黏在身上。
他身材很壮实,肌肉块块分明,感觉一拳能把黎谦打死。
黎谦毫不愧疚地笑笑:“我替海神感谢你。”说到这儿,他低头看到小章鱼被捏得似乎忍了很久,“哦,我忘了。不捏了不捏了……”
“……”小章鱼把触手团起来,只能漏出最脆弱的腕足尖儿,牢牢粘在水底。
“他害羞了。”安德鲁的头伸过来。
“我也觉得。”黎谦扬着眉,“海神怎么会害羞啊……”
“……”
“怎么还——哎!”
黎谦还没说完,就被滋了满脸水。
“哎,你怎么光报复我?”黎谦把手探进鱼缸里涮,小章鱼除了咕噜咕噜叫,也做不出什么反抗。
“嘿,原谅我,小海神。哦不,海神大人,我现在就走。”安德鲁看他们状况不对,怕殃及自己准备跑路,“别忘了一会儿要来海滩,他们发现了沉入海底的轮船,总有点儿我们用得上的东西。”
黎谦看看窗外又浓又黑的夜色,光有轮弯月孤独地留在高空,像被人们遗忘在海里。
“好,我们晚点儿去。”黎谦说。黎谦就住在海边,走两步就到。退潮的时候可以在门口捡到螃蟹。
“啊呀,真有你的,”安德鲁余光扫了眼小海神,“小心把他弄丢啦。”
黎谦声音就像海面上那轮被搅散的清月:“知道啦。”
安德鲁这才放心走了,留下黎谦和小章鱼在屋里。
“小章鱼。”黎谦觉得自己特有耐心,是个好脾气,所以他要开始哄章鱼了,“小章鱼?”
“……”小章鱼的触手已经软下来,逐渐恢复白里透粉的模样。
“海神大人,理理我,好不好?”黎谦的声音总是温凉的,不清透,不刺耳,很好听。小章鱼团起来的触手慢慢舒展开来,在水桶里只能占领一小部分地盘。
黎谦在水桶边蹲下,刚回到屋里的时候还很凉快,现在血液流动得快些,身上有些燥。黎谦双手合在一起,捧起水浇到脸上。
原本单薄的衣裳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和腰腹。经过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他的身材漂亮很多。
“章鱼大人,海神大人,想不想去海滩?”黎谦笑盈盈的,那双眼魅惑又迷离。
小章鱼勉为其难从水底浮上来,转着圈。
“哈,先选个家吧。”
黎谦把手上缠了一天的绷带解下来,绷带今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小臂上的皮肤泛了白。
他把安德鲁的箱子打开,里面的海螺壳各式各样,有几个丑得不忍直视的不知道是安德鲁什么时期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