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大街的灯笼渐次亮起,晏井承的马车碾过雪水留下小水洼。
柳嘉之趴着车帘往外望,见晏府角门铜灯已燃,门墩上蹲着个打盹的小厮。
小厮听见马蹄声,慌慌张张睁眼,擦了擦嘴边晶莹的液体:“家主!柳姑娘!”
“免了。”晏井承率先下车,正欲伸手搀后面的那人儿。
谁料柳嘉之猴儿似的,一下子跳了下来,他的指尖只触碰到了她披风的边角。
“慢些。”晏井承宠溺无奈地笑道,回头柳嘉之早已稳稳落地。
晏井承推开西厢房的门,屋内炉子和烛火,衬得屋子里暖暖的。
听莲正巧带着一众小丫鬟,摆齐了桌上丰盛的饭菜。
见到柳嘉之他们回来,听莲高兴地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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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今日累着了,家主早早命小厨房做了好吃的呢。”
“你吃了吗听莲,咱们一块吃啊,这么多菜我和晏井承哪吃得完。”
她边快速解开披风,一边垂涎着朝着桌边走着。
全然不管身后,自然接过她披风的晏井承。
听莲看着她们这位平常不苟言笑的家主如今的模样,抱着碗碟就要退下。
“姑娘,我吃过啦,你昨儿写的脚本我还得去整理整理呢,不然明天可用不了啦。”
柳嘉之听罢忽想起袖中藏的油纸包,忙追上前拽住听莲的手腕塞过去。
“那拿着这个,今天在街头发的蜜渍金桔,我挑了最甜的给你留着呢。”
见她正欲推开手开口,柳嘉之便故意板起脸。
“昨儿夜里我听到你在外屋咳嗽了,金桔润喉,不许拒。”
晏井承早已站至桌边,垂眸替柳嘉之添了一碗热汤。正巧被听莲偷瞄到,乐呵呵收下道了谢,福了福身便带着小丫鬟们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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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会收买人心。”
晏井承摆好汤碗顺势坐下。转而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动作极慢似是在等着旁边的小猫蹭过来。
柳嘉之果然不出他所料,每一步动作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生着。
她三步并两步走至他旁边坐稳了,拾起勺子便开始品尝他盛的那碗汤。
鸡苏吹肺汤——嫩肺片裹着紫苏的清香,汤面漂着细切的薤白。
“收买人心怎么了?”
柳嘉之指尖戳了戳碗里的肺片,忽然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总比某些人总藏着秘密强。”
“不爱喝?”晏井承见她尝了一口后柳眉轻皱,急忙给她夹了一著她一向爱吃的萸香肉。
“敢问柳姑娘这话从说起啊,我对柳姑娘可是一片赤诚,坦坦荡荡,无半分藏掖。”
柳嘉之大口吃着他夹过来的肉,好吃到手舞足蹈,但仍不忘吃瓜正事:
“你今日不给我说清楚你和喻赤有啥关系,你就休想去睡觉了。”
边说边捏着鼻子,嫌弃地指着桌上咕嘟作响的陶制汤铫:
“我不爱吃内脏。”
晏井承抬眸看她撇嘴的模样,放下碗起身把汤连锅端走了。
“比起不让我睡觉,我看你现在是更不想让我吃饭。”
说罢,端着汤推门走了出去,没等她反驳,晏井承已端着一个秀气的炖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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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黄的蟹肉飘在汤面,点缀着几星绿葱。他不急不缓地又盛了一碗放置她的面前。
“这回没内脏了,只有你念叨着要仔细拆的蟹肉。”
她不知怎的,突然感觉眼眶子有点酸酸的,低着头怔怔地瞧着跟前的蟹肉清羹。
“谁念叨了…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我的拷问嗷…”
碗中腾起的蒸汽模糊了视线,忽有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晏井承坐近了,贴在她的身侧,拇指蹭过她发颤的睫毛。
“我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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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喻赤确实是旧相识,在十年前的漠北。我跟着商队跑商,第一次走西域线,货被马匪劫了,躲在胡杨林里饿了两日。”
“正当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就见到那小子顶着满脸沙子骑着马过来了。”
果然,听着精彩的故事,柳嘉之又把伤春悲秋的自己给哄好了,急忙摇着他的手臂寻求着下文。
“然后呢?”
晏井承见她情绪又转晴了,心情不免放松了几分,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鹿鸣饼,撕了一小块塞进了柳嘉之的嘴里。
“然后他给我分了胡饼和水,还想跟我一块赶路。”
晏井承也低头咬了一口饼,这些记忆太久远了,好似故事的主角早已不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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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是汴京从八品太祝——喻明修独子,官职虽小,但却涉及皇权与天命象征。”
“在他束发那年,媒婆上门,想替他与淑宁县主议亲。”
晏井承缓缓嚼着口中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