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说,你还记得当初与你一起建立诛邪司的那些人吗?”
连青长久未言,胸口仿佛出现一个大洞,有风从中间穿过,却什么也没留下。
魏晴云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插嘴道:“路司主,你可能不知道前辈她失忆了,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全忘了,你问她这个没用啊。”
路观秋无力地笑笑:“但我看见的未来是,连青君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解开了四道天地裂缝的封印,于是五方洲再次陷入邪祟之祸,生灵涂炭,大地不宁。”
魏晴云霎时息了声。
“既然你都看见了,为何还要将长命锁还给我?”连青攥紧手中的长命锁,嗓音略沉,“你并不想让我解开封印。”
“是,我不想让你解开封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路观秋坦诚自己的心中所想,“但五……应该是六日前,你从死行秘境出来的那一夜,我预知到了今天发生的事。”
连青和魏晴云都怔了下。
路观秋语气平静道:“我看见自己被邪祟侵蚀,被控制着杀了人,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魏晴云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当然不理解。
连青这几日看书恶补遗忘的知识,竟听懂了她的意思:“修至太阴境的修者几乎不会被邪祟附体,除非灵台有损,但你身怀兑泽之力,即便灵台有损,普通邪祟也无法轻易侵蚀你。”
魏晴云睁大眼睛,这次她听懂了:“所以能侵蚀你的只有可能是最强大的邪祟之主,但邪祟之主正被天罚锁封印着,不该出现在诛邪司。”
可它却出来了。
“我猜测是封印出现了问题,于是连夜去最近的北洲查看封印,并且约了无定宗宗主谢尚,若发现我出现异常,立刻杀了我。”路观秋休息了会儿,才继续道,“封印的确没有问题,但天罚锁的力量似乎变弱了,也许要不了多少年,封印就会被打破,到那时邪祟重新祸害人间,却再也没人能够将它们封印。”
“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死而复生的你身上。”路观秋定定看着连青,一字一顿道,“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我不相信什么命由天定,我只相信人定胜天,你曾做到过,不是吗?”
连青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你灵台有损,是因为你频繁使用兑泽之力窥探天命。”
“是。”路观秋很爽快地承认了,“窥探天命本就有违天道,所以我原本也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前几年死而已,死前还能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救世主,不亏。”
魏晴云顿时对她心生更多的怜悯,甚至还有点想骂这个狗天道。
但连青不为所动,表情依旧冷淡:“你把长命锁还给我,并且提前告诉我这些事,其实只是想用自己的命试探我。”
路观秋不语,魏晴云茫然。
“你明知自己会被邪祟侵蚀,却仍旧去了北洲。明知我会死而复生,却装作不知与我交谈。明知我当夜跑路,却没有让人阻拦。你想试探我,若我发现诛邪司出现邪祟,还会不会回来。”
若连青回来,便说明在她心中,生命之重大于一切,既然她重视生命,那么当路观秋将这一切全盘托出后,她必然不会辜负路观秋为此付出的生命。
若连青不回来,路观秋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长命锁会随着她的死而重新被埋葬,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四封书信,只等她死后便会送到其他四洲宗主手中,信中叮嘱他们务必紧守封印,并且想尽办法杀了冒充“连青君”的连青。
魏晴云很快琢磨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满脸不可置信,指着路观秋“你你你”了好几次,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连自己的命都算计!”
路观秋知道自己没有隐瞒的必要:“没错,这些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死去的那七个人,也在你的计划之中?”连青问。
路观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屋子里沉寂了很久。
直到突如起来的一声哭喊打破寂静。
“你凭什么怪我们司主?如果你早点承认你是连青,他们都不会死!”
薛浓染死死握住放着碗粥的托盘,从扇形门后走出来,泛红的眼底翻滚着无法掩饰的憎恨与愤怒。
“它是来找你的,它明明是来找你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司主有什么关系?!和死去的那七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死,你明明是救世主,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早点出现?非要等到大家都死了才来,就是为了向我们彰显你出现得多么及时是吗?你大义凛然救下我们的命,就是想让我们永远对你心怀感激是吗?!”
路观秋喝道:“闭嘴!”
“司主!”
“我让你闭嘴!”短短几个字,路观秋情绪起伏波动太大,咳得双脸通红,身体摇摇晃晃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薛浓染被吓到,连忙小跑过去,将汤碗放到地上,想要替她顺气,反而被路观秋一把推开。
薛浓染不敢再动作,只能放低声音无措道:“司主,我知错了,您先把粥吃了,您一天没吃饭了。”
路观秋想和连青解释,抬头却发现她人已经不在了。
门外。
魏晴云和连青并肩坐在台阶上,抬头看月亮。
今晚月色不太好,月亮只有一个细细的弯刀,星星也看不大清,可能是有雾。
魏晴云感觉嗓子有点难受,低声说:“前辈,我好像有点懂你了。”
连青很久没说话。
等到魏晴云仰头仰得脖子发酸时,才听她轻声说了一句。
“我也有点懂连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