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宜佳就开在学校大门的右边,还未走近就有一股关东煮的飘香味儿与小摊上臭豆腐、福鼎肉片混合在一起。
范范挑了几串港式鱼蛋和昆布串,身后就传来清冷的呼唤声:“范熙子。”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果然,美宜佳门口正停着一辆白色的特斯拉,车窗摇下,范女士时髦的法式波浪卷映在车窗上,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抹着大红唇,在光下酷极了。
“范女士?!”
范范惊喜地丢下手里的盒子,从美宜佳内走出去:“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上车。”范女士将墨镜摘下,招呼后面的许鹿予:“小鹿,别选了,一起过来。”
“哦哦。”她照做,将选好的几串福袋和鱼籽烧以及范范那份的账给结了。
上车后,许鹿予将另一份放到范范手中,两人并排坐到后座。范范显然很开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鹿予光顾着吃手里的关东煮,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闪烁,城市的繁华与喧闹渐渐将她思绪淹没。
范女士把车停在一家甜品店前。
去洗手间时,范范碰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裴茵与蒋汀昱在靠窗台的位置相对而坐,裴茵竟破天荒地笑了,两人看起来相聊甚欢。
再看一眼身侧的人,许鹿予还沉浸在弄坏眼镜的悲伤中。她正想说“蒋汀昱怎么和中央空调一样”,见许鹿予走神的样子又闭上嘴。
选好位置后,范范挽着她的手腕在西侧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与蒋汀昱他们只隔几个座位的距离。甜品店在二楼,整栋楼靠近汀江,从这往下看灯下霓虹交错的江景尽收眼底,沿着江边还有零星一些散步的行人。
范女士还在前台点单,挥手招呼她们:“Ladies,你们还是老样子吗?”
两个小姑娘点头。
范女士回过头去,从包内抽出一张会员消费卡,望向服务员:“芒芒百香雪花冰、米苏牛乳雪花冰各来一份,再来一份豆乳肉松蛋糕。”
两人挨在一块坐好,眼巴巴地等待范女士的投喂。只是范女士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大晚上吃不来那种太凉的东西,无法与小姑娘们一块吃冰沙。
见许鹿予情绪不怎么高涨,她将包放在旁边的高椅上,笑着打破这捎带沉重的气氛:“怎么了呢小鹿,有什么心事吗?”
范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她说了。
许鹿予撑着下巴,惆怅不已:“我是不是不该去看这场热闹的?毕竟代价有些大。”
“别担心,不是件什么糟糕的事。”范女士以开玩笑的口吻安慰:“我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做过比你这代价还要大的事情呢,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服务员端着她们点的甜品上前,范范挖一勺冰放入唇齿中,感慨道:“其实我觉得吧,是现在许多人认为女孩子就该是乖巧、懂事的,但凡是个性张扬或许违背初衷的都会被定义为学坏了。”
范女士摇头,望向她们时眸色温柔坚定,耐心诉说自己的观点:“我并不觉得乖巧、懂事是个什么很好的形容词,它反倒是这个社会用于约束人的工具,尤其是对女孩。”
许鹿予握着甜品勺的手紧了紧,因为她的这句话,勇敢说出心中的疑惑:“我时常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年龄段叛逆,给家里带来麻烦。因为我打心底里明白,一个优秀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条条框框摆在那,而我必须在这个规划的圈内,如果我超出界限,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好像这是约定俗成的,我无法抗拒。”
“No。”范女士否认这段话:“叛逆不是件坏事,它更也不应该成为你们的枷锁。所谓的惩罚不过是周围人施加给你的心理负担。”
“以你们现在的年龄和阅历自然没办法想明白、想通透这些道理,但是不必苦恼,更不用急着成为大人。等过了这个年龄段,你们就会发现除这些事情,还有更值得你们去探索的未知之地。”范女士举起杯子,毫不吝啬地鼓励她们:“也许这件事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天大的事,等你长大后,才会发现这件事微不足道。勇敢接纳自己的错误,同时也要托举自己,不要一味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的意思是,永远别为打翻的牛奶哭泣,亲爱的girls。”
听到这番话,许鹿予宽心不少。范女士从来不将她们当小孩,她很平等地尊重她们的想法与观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阅历与经历去教育别人。
结束后,范范向许鹿予发出去自己家睡觉的邀请。许鹿予觉得还有些事没完成,范女士将她送到家楼前。
店里的灯已经关,只剩里屋亮着,许年还在后房准备明天的食材。许鹿予轻手轻脚走到最里侧推开门,才发现后院的台阶上已经装好扶手栏杆。
许迦牧难得在阳台上支起小马扎,手里还攥着一瓶汽水。
她从台阶那往上走,看见易拉罐后手指紧紧抓住扶手,想说话,可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许迦牧率先开了口,打破这夜间的沉寂:“阿嬷下午来看过咱,但是你没在。她担心你再摔,特意买来材料把栏杆安上的。”
她听后唇瓣微翕,抚摸这结实的栏杆,是木质的,老太太还贴心地在上面涂过一层光滑的胶,没有难闻的味道,扑入鼻尖的是她钟爱的柠檬味。
她都能想象,阿嬷如果知道后,肯定会捏一下她的脸颊:“你呀,总叫我担心。要不是因为阿嬷身上实在没这么多钱啊,我真的不愿意我的宝贝孙女儿受这种委屈,连配副眼镜都要扭捏这么久呢……”
淡沲的月光洒下,树干上还有用丙烯画上去的图案,许鹿予的思绪飘回到小时候。
许迦牧从小就有绘画天分,只是家里没这个条件,后来许年说画画是不务正业,他可是要挑起家中担子的人。自那以后,许鹿予就鲜少看见他再握画笔了。
她摩挲着延伸而开的树藤,喃喃出语:“那这上面的图案是你画的?”
许迦牧捏扁易拉罐,顺势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内:“MP4还喜欢吗?”
“当然喜欢。”她灵活地蹦跶到最上一层的阶梯:“你呢,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远处的星星在闪烁,他倚在椅背上阖上眼,半晌后才出声:“帮你实现愿望,就是我想要的礼物。所以今年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许鹿予微愣,在他旁边支起的小马扎上坐下来:“那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他沉默没再说话。从小到大,他好像一直都是物欲特别低的人。
眼镜碎掉这事儿肯定免不了会被许年和秦玲批评。
不过她都已习惯,自己向来不讨人喜欢,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什么事都做不好,任何时候都是靠不住的人。”
许鹿予还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悄悄穿上阿嬷买来的裙子,恰好被许年撞见,他丝毫不顾场所地说她是妖精,小小年纪打扮成这样子能是什么好孩子。
当时范范拥有一个范女士从外地出差时买回来的奥德蒂芭比娃娃。那时还小,她也想要一个,许年继续毫不客气地泼冷水:“你可没那个资格拥有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些都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拥有的。”
许鹿予冷笑:“那你一个没钱人家生什么姑娘。”
许年气得不行,却又拿她没办法。
可后来范范将心爱的奥德蒂送给她,并告诉她:“鹿宝,你知道吗,奥德蒂并不是生来就是芭比公主的,她是平凡出生的女孩,内向、不自信,后来她获得魔法水晶拯救整个森林,也完成了自我成长,我相信你也可以的。”
许鹿予表面看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去原谅大人这种荒谬的做法。后来渐渐地,她觉得这样不好,凭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替小时候的自己原谅她?她是渴望被认可的,可每次和他们又是免不了的针锋相对,好像这本身就是个矛盾体。
这样对比,许鹿予有时很羡慕范范,因为她有可以给她完整童年的范女士,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幸运,一定是上帝看她一个人过得太可怜,特地将范范送到她身边。
翌日清晨,许鹿予的闹钟调晚了,到教室后,看见自己桌上摆着一个崭新的眼镜盒,底下压着一张便利贴:左眼275,右眼200。
这数字正是她的近视度数。但字迹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她疑惑地环视一圈,范范还没来学校,只有前方的沈舒望正咬着笔杆在写题。她犹豫一下,沈舒望却在这时转过来满面春风地凑上前眨眨眼:“小鹿,你是不是在好奇这是谁送的?”
“谁?”
沈舒望神秘兮兮地贴到她耳边,悄咪咪地说:“是蒋汀昱哦。”
“蒋汀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