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大手捻着几乎看不见的细线，掐着一不留神儿就能和地面融为一体的细针儿几经反转。

“看！”周明晨结束了第一层海浪的精加工，都没来得及剪断，把针往布料上一别，忙不迭的就要拽着林森看。

布料浸了水，还呈现出阴郁的蓝黑色，金线缝过的地方在整片深色上异常显眼，离得稍远一些真的很像是月亮在水波上反射的光。明明是暖色的金线，呈现的却不是阳光那种温热的感觉，是非常清冷、锐利的感觉。

“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你展现出来的成品感觉比照片更有流动感。”林森抑制不住地称赞。他之前一直认为摄影记录下的才是最具有动感的画面，没想到打破他认知的甚至都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块布。

“你有想过要开个小店什么的吗？”

“干嘛？卖布？”周明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眼神发直的林森。“这比你说你爱上我了还要离谱。”

林森倒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反刚才的态度，很是认真：“说真的，你这样做家居还是很合算的。有很多喜欢追求独特的人，而你恰好拥有新奇的概念，这简直就是送钱的事情。”

“虽然我真的很喜欢天花乱坠的恭维……”周明晨抹了把脸顿了顿，又说：“但这多少有点太不着边际了，你说得我都有点飘了。”

“就像彩妆或者服装品牌一样，你可以做一个家居的品牌啊，挂布、摆件甚至睡衣什么的。就像香奈儿以粗花呢布料侵占市场一样，你的风格就可以是手工扎染，赶着现在的风口应该很容易……”

“你认真的吗？”周明晨沉浸在他的勾勒里头都没抬。“扎染这种东西本身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只不过现在不知道被怎么营销起来了，什么日式诧寂风、新中式的，都是做形不做神的。”

林森一点儿都没有反驳周明晨的话，相反，他和周明晨持有相同的态度：“就是要营销啊。”

新媒体盛行，不营销的品牌是没有出路的。一分的设计，我们可以倾注进情绪。于是文案变得字字泣血。三分的面料，我们可以浮华其描述。于是产品变得生机灵动。七分的理念，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撬动绝大部分消费者的购买欲

不会营销的品牌只会被消费者遗忘。

“说实在的，现在好多品牌也都是直接拿工厂的大货来做营销的，卖的根本不是产品，而是理念。当你有设计的基础在，你就已经超越很大一部分品牌了。”

“听上去倒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岂不是现在买东西就是在讲故事，故事讲得好听，流露的情感能打动人，就有人来买单了？”

“如果可以，我们一般会选择一种更委婉也更好听的说法。”林森非常洒脱地打了个响指，端出一副要演讲的架子，“赋能。”

……

周明晨对于这种陌生的专业词汇一向没什么好感，“听上去就挺扯淡的。”

“嗯……扯淡，但是挣钱。”林森掰着手指头就开始和周明晨算上账了。

“我们讲点儿通俗的。就比如说……”

“打住！”周明晨抬手比了个姿势拦住林森的滔滔不绝。“你们这种满脑子都是商业化的道道儿。”

林森见周明晨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就没有呆太久，等布料基本上晾干就离开了。

一块儿布叠了几折，搭在林森胳膊上倒像是专门的服饰搭配似的。周明晨对着林森比了个大拇指，林森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送了。

林森走了之后，周明晨还真就着这思路想了想，确实听上去逻辑实现了完美闭环，但他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为了这么一块破布大笔消费。

事实也正如周明晨所想的一样，他这一天都没有迎来第二个客户。他只能一边喝着被天气蒸得温热的苏打水一边扇着扇子熬时间。

难怪古人会说唯见月暖日寒，来煎人寿。人在燥得不行的时候，心真是像在火上烤着一样，就像是扔一块儿牛排在那儿，都能听到滋滋的有什么东西迸发的声音。熬也是一样。就像是闷在一锅煮沸了的粥里，哪哪儿都被浓稠的液体淹没，能听到自己血液咕嘟咕嘟地翻腾。

那种看不见亮儿的煎熬。

好容易回家洗去一天的疲惫，整个人清清爽爽地窝在空调房里躺尸。

妈的，这么热的天再撑两天都能煎成七分熟了。

说这种是对学生的锻炼吧，实际上就和军训的效果差不多。学校的本意还是好的，做了各种构想，提了各种规划，但是执行起来就会一路急转直下降几个level。

要不找个什么借口和闫院长请个假呢？

要不就说肚子疼？不行，这太草率了，看上去就是个借口。要不说发烧了呢，伪造个体温计还是挺简单的，只是这时候感冒好像不太现实……那就说中暑？诶，中暑是什么表现来着？

周明晨在内心过了一大圈，自己都给自己否定了。

算了，挺一挺就过去了。闫院长他老人家人还是好的，他还不想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