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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诺缓缓眯起了眼睛，踩着那一地的宝藏，走上了高台。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那座赛丽娜雕像的面前有一座石碑。

他下意识想看清它上面的字，眼前忽然一花。

阿斯诺忽然意识到，那张赌桌也好，这座石碑也好——都是某种法术。

太大意了。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不再在那个房间当中了。

而是站在……一处宫殿内。

视线很暗，他往前走去，穿过由金色和红色所装饰的华美宫殿，直到看清一个人跪在不远处的王座下，

在他的跟前的是——

阿斯诺看了一眼，瞳孔微缩，差点以为“雕像”活了过来。

……赛丽娜女皇。

赛丽娜身着白色的长裙，浅金色的长发简单披在身后，打扮得很寻常，模样也和最常见的那些女皇雕像一样，看上去十分年轻。

然而她的一双眼眸微垂，轻轻一瞥，底下跪着的人又深深将头埋了下去。

“利尔。”

女皇开口，甚至有些亲切。

那无形的压力有一瞬松动，好像根本不存在。

“利尔”是利比尔里安的小名。

阿斯诺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利比尔里安抬起头时，他还是情不自禁心头一跳。

利比尔里安身着金色的长袍，头发一半花白，一半浅灰，脸上布满皱纹，已经可以被称之为“老人”。

他看起来比赛丽娜老了一个辈分，然而事实上，赛丽娜的年纪比利比尔里安更大。

阿斯诺不禁想起那个和赛丽娜有关的传说。

道格拉斯“死而复生”的故事人尽皆知，却不是唯一一个有这样传说的人。

史诗与吟游诗人为了解释不可及之人，会为他们编造一个“因从蒂亚归来，获得了生者所没有的力量”的经历。

赛丽娜也是其中之一。

她本是巴兹公国的继承人，巴兹公爵死于阴谋后因此逃亡，有人亲眼见证她死于荒野，然而数年后她却重新出现于世人面前。

不仅如此，她还统一了分裂已久的人王之土，被称作“赫波亚女皇”。

从那之后，吟游诗人歌颂赛丽娜，都会加上这一段。

“她是天命的女皇

为神所敬畏

于是从蒂亚归来

拿回她必将戴上的冠冕

荣光不褪”

阿斯诺从未相信过死而复生的传说，现在却多少开始怀疑赛丽娜或许真有些不为人知的血统。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赛丽娜比自己印象中更睿智，如其女皇的身份——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利比尔里安之所以会在晚年离开领地，在遥远贫瘠的南方长眠，这一切是因为塞丽娜。

——这座墓地里，藏着的并非利比尔里安的秘密，而是赛丽娜的。

“我听说你养了一头鹿。”

与此同时，画面当中的年轻女皇望着年迈的大臣：“精神不错。”

“苏瑞尔家族送的，他们想讨好我。”

利比尔里安的回答意外直白，笑容和煦。

赛丽娜像是被这笑容感染，也勾起唇角：“我知道。”

他们的对话忽然变得很平和，像是两个许久没见的朋友。

赛丽娜主动问：“我又想到了那片麦田，威尔还在打理它吗？”

利比尔里安：“威尔已经退休了，陛下——如今是他的儿子在负责，他很勤快。”

赛丽娜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一些。

利比尔里安：“我叮嘱他们好好照顾麦田和鹿，这样等我死后他们就能收获赫波亚果实最饱满的小麦，吃到味道最纯正的鹿肉。”

赛丽娜脸上的笑容顷刻散去。

利比尔里安仍然跪着，却没有再低头，而是直视着她：“陛下，我从未想过我能活到现在。”

阿斯诺站在一旁，怪异而奇迹地体会到了利比尔里安的心情。

像是看到很多年以前，赛丽娜仍然是被其他公国通缉的逃犯，而利比尔里安还是一个赌徒。

他们走过满是泥泞的村间小路，为了两个黑麦面包大打出手。

而现在，苍老的大臣望着年轻的女皇，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他缓缓低头，将头颅低至地面，恭敬至极：“请让我为您做最后一件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赛丽娜站起来，白裙的布料如流水垂下，褶皱变得平整，她俯视着利比尔里安，语气晦涩：“你想回到那个地方……哪怕会被神诅咒？”

被神诅咒——

阿斯诺只能想到，这座遗迹或许真的是神殿。

是什么让他无视会被神诅咒的风险也要将自己墓地建在这里？他要替塞丽娜做什么？

——这又是谁的神殿？

利比尔里安没有回答。

“……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又过了许久，赛丽娜轻轻呼了口气，近乎叹息：“神已经抛弃了人类，我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可怕的深渊……这是一场……仅凭人皇绝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赛丽娜并不是对利比尔里安说的。

在说这句话时，阿斯诺发现她……看向了自己！

“……！”

阿斯诺的心脏重重一跳，那句“什么意思”尚未说出口，一个晃神后，赛丽娜、利比尔里安、那金红的宫殿早已不在，他已经回到了那个堆满黄金的房间。

珀尔娅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此刻看他终于回过神，不禁抱怨：“你今天的状态很奇怪？怎么突然跑了？你在看这座石碑？这上面是什么文字？”

阿斯诺本来在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想一点点回忆那段过往的所有细节。

然而听了珀尔娅的话之后，他立刻朝那座石碑看去。

可他看清石碑，眼中的惊愕再也无法掩饰。

“你怎么了？”

许久，青年才艰难地开口：“……我不认识这些文字。”

珀尔娅也极为意外。

阿斯诺是一个语言天才，他不仅熟知古索特语、赛提语甚至古凯特语，甚至会一些精灵语和更古老的文字。

但他此刻竟然认不出石碑上的文字。

阿斯诺的表情越发艰难晦涩。

艾伦蒂亚大陆上的语言虽然在千年中产生了不同的改变，然而一些古老的用词还是得到了延续。

他从中看明白了一个词汇。

——【毁灭】。

它与刚才看到的东西结合起来，瞬间让阿斯诺感到头疼欲裂。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珀尔娅一直没有管薇拉和乔安在做什么，顿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便看到薇拉小跑到了高台上，躲在了自己身后。

“你怎么……”珀尔娅一怔，抬起头来便看到从通道的方向走进来好几个人。

等她看清，更加惊讶：“希格？！”

雇佣兵们大步踏入房间，都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只有希格在短暂的惊愕后因为珀尔娅的疑问转过视线。

然而他的眼神扫过站在珀尔娅身后的薇拉，神情冷若冰霜：“你们果然和薇拉是一伙的！”

“等等，为什么你会……”珀尔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阿斯诺这时似乎已经缓过了神，他暂时放下利比尔里安和赛丽娜的事情，缓缓站直，削瘦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这件事……还得问乔安吧。”

珀尔娅看向乔安，发现男人并未反驳，而是缓缓退到了墙角，眼神闪过一抹疯狂和怨毒。

“……为什么？乔安？”

“他根本就不是学者，”阿斯诺替他说道，“只是一位赌徒罢了。”

那些让人在意的细节越发清晰起来。

乔安对利比尔里安根本不了解，但却对赌术了如指掌。

阿斯诺早有预感，但也有些疑问：“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和希格合作。”

乔安在短暂的沉默后，眼神变得疯狂起来：“当然是因为，你们都是一群骗子！”

他看向站在高台上的三人，神情逐渐狰狞起来：“希格告诉我，薇拉只是个无耻的骗子，你们也是被她叫来的帮凶！想将我撇开，想着独占这里的一切！”

“你以为薇拉只想要金币，所以也以为我们想要的只是宝藏。”

阿斯诺也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与其觉得我们在骗你，你是开始害怕我们想要的东西和你的目的一样了吧？”

“我本来对愚蠢的赌徒没有任何兴趣，但你做的事情开始让我产生好奇了——你究竟想从这座墓地里找到什么？”

阿斯诺能确定，以乔安的愚蠢程度而言，他根本不知道那座石碑的秘密。

那么……这位赌徒究竟在意什么东西，不顾一切也要找到它？

乔安表情一僵，狠狠咬了咬牙：“希格！杀了他们！我可以将这里大部分宝藏都给你！”

“这当然都是我的酬劳——如果不是我，你还被这些骗子蒙在鼓里！”希格哼了一声，好似不以为意，然而眼底却有一丝贪婪一闪而逝。

他拔出了手里的剑，大步走来：“连我也差点被你们骗了过去……薇拉，能死在这个美丽的地方，你可真是幸运！”

躲在珀尔娅身后的薇拉又往后退了两步，像是有些害怕：“……我真觉得我们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