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这才看向他。
他如今已经能够感受到某种情绪，甚至能听出某些对话里微妙的氛围，并对此产生了思考。
……这样的话。
“伸出手。”薇拉没有解释，只是说。
隆洛乖乖摊开一只白皙漂亮的手心。
薇拉把手覆在上面，却没有接触到掌心，但隆洛很快感觉到有风“流”进了两只手掌的间隙中，有些凉意。
“我只给你七天的时间。”
她缓缓道：“感受它的存在，记住它的模样……思考它存在的意义。”
隆洛一怔。
下一秒，掌心的风向外涌出，它直奔远处，而后消失不见。
薇拉也收回了手，她看向缓缓陷入沉思中的少年，又很快挪开视线，仿佛是喃喃自语般开口道：“虽然这样的成长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对你而言还不够。”
还需要更快一些。
隆洛抬眸看着她的神色，意识到心里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因此也没有问，只是很低地“嗯”了一声。
薇拉转身就要走。
“薇拉。”然而身后的少年忽然叫住了她——薇拉没说话，歪头用眼神询问他。
少年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你今天的辫子……很好看。”
薇拉眨了眨眼，缓缓勾起了个笑容：“薇拉当然好看。”
少年似乎还要说什么，然而这时正好有女仆看到他们，快步走来：“你们在这……”
“有什么事吗？”
“西奈小姐在找你们。”
薇拉的神情如常，笑着回道：“那我们现在过去。”
赫莫娜此刻正在会客厅里。
她最近很忙，作为西奈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她这段时间需要代表家族四处拜访其他贵族，还要帮助父亲处理一些家族事务。
克诺维领也并没有如预想般被古德雷德接手，她仍是克诺维领主，自然还得处理一些来自莫比埃尔的信件。
哪怕今天终于不需要出门、有时间找她那几位朋友，赫莫娜今天还是抽空在家里见了几个人。
先是大病初愈的海姆格·威廉森，而后则是古德雷德的下属，林克。
薇拉到达会客厅时，她与那位下属的对话刚准备结束：“……总之，西奈小姐最近请注意别让公馆的人单独出门，尤其是靠近地下城。”
说完他便离开了。
他与薇拉和隆洛擦肩而过，薇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扭过头问：“这是怎么了？”
“中午好……是不太好的事，”赫莫娜与她打了声招呼，原本那有些凝重的表情又严肃了一分，“最近在地下城发生了一些失踪案件。”
“失踪？”
“恩，说是有些人去了地下城便没有回来，都是一些平民或者仆人，所以没受到重视……最近一查发现人数还不少，”赫莫娜说，“虽然地下城确实一直不太安全……可连林克都来提醒，应该是件大事——趁节日绑架无辜的人，哪怕不是贵族也很过分……我晚一些还是让安克兰去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薇拉感慨：“真辛苦呢。”
“抱歉，这是我该操心的事情。”赫莫娜立刻道，“我是想问问你们今晚要不要一起吃晚餐……这段时间有些太忙了，总觉得怠慢了你们。”
“没关系，我们最近都很闲。”
薇拉欣然答应：“能与您吃饭当然是我们的荣幸。”
赫莫娜松了口气，很快发现他们只有两个人：“对了，珀尔娅在哪……”
仆人还和她说，珀尔娅最近在每天都在，反而是薇拉昨天晚上才回来了一趟，可现在却只见到了薇拉，没看到珀尔娅。
“珀尔娅的话……”薇拉有些意味深长道，“她是例外——最近有些忙呢。”
……
……
珀尔娅停在一条巷子的尽头，神情有些踌躇。
她这段时间虽然每天都有出门，也去过巴兹利亚那些很大的市场，却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座城市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条阳光照不到的小巷，空气里尽是潮湿晦涩的气味，污水淌过青灰色的地面，留下一点臭味和令人皱眉的污渍。
这里确实是人族最大的城市，在那些热闹喧嚣的表面下藏着许多阴影。
或者，绝大部分都是不为人知阴影。
珀尔娅皱了皱眉，不再想这件事。
按照薇拉的话，地下城保留了某种“传统”，它们虽然藏在了巴兹利亚底层的“任何一个角落”，可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比如眼前的……死胡同。
“其他路倒是有些麻烦，得有人带，不过有一种倒是靠珀尔娅自己就能去。”
她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某些法师墓中的设计。
这些看似走到头的路，实际上……
珀尔娅放下手中的提灯，手落在墙壁上，指尖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上掠过。
她认真注视了片刻墙面，直到看清那些凸起的石砖所组成的符文。
是这里了。珀尔娅想。
她吸了口气，退开两步，正要解开这个法阵，却因为寂静的环境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簌簌的声响，骤然回过头。
背后是昏暗的巷角，她一眼能看到尽头的拐角……并没有人在那。
看错了吗？她心想。
珀尔娅深呼吸了一口气，拉紧身上的斗篷，扭头将手放在了某块转上。
在片刻的安静后，砖石传来细细的响动，在她的视线中，整面墙开始“转动”，而后缓慢向下沉去。
直到露出一条往下的通道。
……是这里了！
珀尔娅忍住内心的雀跃，提起脚边的提灯，点亮它后走了下去。
道路有些狭窄，两侧的墙壁上生了薄薄的青苔，空气比起外面又多了一分阴冷，竟然真的让她产生了一种进入某座法师墓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珀尔娅以为这条路没有尽头，便看到了那道窄窄的出口。
她想加快了脚步，可却忽然听到了背后有些声音。
珀尔娅回头，仍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出口前是一条完全漆黑的过道，甚至连提灯散发着的光所照亮的范围内都看不清什么东西，珀尔娅不再理会背后的事，专心致志于眼下的路，最后加快脚步，穿过了那条过道。
视线骤然开阔，画面突然完整了起来，呈现出了“另一个世界”。
地下城的空气里有一股闷重的味道，漆黑的顶上缀下勾缠着无数黑色的线，黑线上悬挂着一盏盏灯，有的已经报废，有的则散发着微弱的光，它们共同构成了地下城的天幕，照亮了底下的一切。
珀尔娅最开始以为地下城就是一个地下的市场，因为视线扫去便是铺天盖地的摊子，无数的人——他们就像是莫比埃尔那条狭窄巷子里的人，都披着斗篷，蹲在地上或者站在某个角落，面前放着一些东西，或者什么也没放。
……还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地下市场。
然而又看了一会儿后，珀尔娅发现视线延伸至远处时，那儿居然还有不少建筑的存在，显示着它的规模不仅如此。
她不禁在心里想起薇拉的话，心道怪不得薇拉觉得国王无法统治这里，进来这里已经够困难了，而它看来至少有一个下层那么大，甚至或许还有无数法阵分割了区域——那位排斥法师的国王根本不可能找到其中一些入口！
珀尔娅一边暗自心惊，一边又松了口气。
心惊于地下城的规模，又肯定了这个地方一定会有皇冠花。
为自己鼓了会儿劲，珀尔娅扯了扯斗篷，提了提手里的灯，朝地下城迈了进去。
这个市场里有很多东西，和地上那些市场的区别在于它们更稀奇古怪。
一些水晶、一些声称是某个家族遗物的东西、还有很多比较少见的材料。
不过它们倒不是什么“违禁品”，只是比较稀少，或者常人有些难判断它的价值。
珀尔娅顺着走了一条街，别说皇冠花，就连其他一些“危险程度”没那么高的东西也没有看到，失望之余也有些释怀。
虽然国王可能无法完全统治地下城，但是法师禁令到底深入到了王国的每个角落，地下城到底是巴兹利亚的一部分，应该不会有人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出售皇冠花。
“……你在找什么？”
珀尔娅正思考着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打听一下消息，忽然听到一道声音，她脚步一顿，回过头便看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正在看着自己。
她有些迟疑地看过去，发现对方缓缓伸出手，露出一个魔药瓶的瓶口，晃了晃。
珀尔娅一怔，随即眯起眼睛，另一只藏在斗篷下的手缓缓攥紧才走过去。
“我需要皇冠花。”她说道。
那个人沉默了一下，收起了手里的魔药瓶：“跟我来。”
珀尔娅跟了过去。
那人一直带着她来到了一座带着院子的建筑前，只停在门口，珀尔娅便能感觉到这里藏了一个法阵，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但比较实用，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披着斗篷的人直接走进了关起来的“门”内。
珀尔娅抿了抿唇，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人看着她跟进来，才像是确认了她确实有些法师的本事，这才指了指院子角落：“你要的东西。”
那是个很小的花圃，薄薄的一片黑色的土壤上生长着一片深色的花，它们像是一个小的杯盏，安静地在这个角落里盛放。
这就是皇冠花。
珀尔娅快步走去，摘下了两朵，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布包中。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想要询问那个人价格，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了。
是出去了？还是——
珀尔娅心里忽然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立刻快步走到门口的方向，想要原路返回，然而却一头撞在了门上！
这不对劲！
她猛地回头，有水流涌进手心，正要有下一步动作。
然而那座漆黑建筑的门却忽然打开，她扭头看去，发现那里是黑洞洞的一片，下一秒——一团黑色的雾气汹涌扑来！
“——！”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一盏提灯坠落在地面上，滚动了一圈，灯芯忽明忽暗，最终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