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没有哭，因为他已经落不出泪水，他就那样在明媚的阳光下，浮动的灰尘里，扯出一个表情。

“我已经，千疮百孔了啊。”

明明一直在渴求疏导，渴求被洗掉灰尘与砂砾的是哨兵，那向导呢？当向导累了，倦了，望见了不该望见的黑暗的时候，要怎么将自己记忆中的黑影与絮语清扫干净。

严翊不知道，他面对了世界无数的恶意，也只能像咽刀片一样，一口口的吞咽下去，哪怕喉咙和食道被划破，直到整个人成为痛苦的宿体，直到那些痛苦将他从内而外的破开，千疮百孔的他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点点掉出来，腐烂殆尽。

“我会赌上一切证明给你看的。”小蓝不会放弃，他从那么多的世界跳下去，完成那样多的任务。

一定能够做到，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必须从溺水的深渊里爬上去。

像这样该死的世界，既然它不允许严翊这样的人活着，那么小蓝决定要重新改写这一切，让这个剧本重新演化。

既然是战场，既然世界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那就再糟糕一些吧，最好让整个政权都颠覆，让整个世界的基础支撑理论都混乱。

这是第一次，小蓝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恨意，他打晕了怀里的严翊，对方显然不能够承受更多的情绪和痛苦了，因为无论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失去母亲刚刚成年的18岁少年。

已经完全不想去管任务和其他设定了，或者说正是这些设定束缚住了所有人。

那只恐鳄已经引起了战壕里大部分人的注意，但是精神体的主人已经走远。

小蓝从战事后方开走了一架装甲车，里面装满了破片地雷。

逐渐驶回城里，远处的白塔渐渐露面，小蓝抱着严翊回到了他们曾经的二层小楼。密码是没有改的，在入院门前装下绊雷，这里是郊区，小蓝走的是没有监控的小道，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找到这里。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白塔的高层资料很多，轻松的就可以在网上找到喜欢出风头的一些高级向导。至于军队里面的，则需要靠严翊一一指认了。

小蓝看着这栋小楼，他很喜欢这里，因为严翊也在。轻柔的将对方放在卧室的床上，他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瘦了很多。

之前是靠科学理论引导着一个世界逐渐向前稳定的，但这次是没有办法了。

他需要更加多的矛盾，不安，和冲突，让向导不在信任哨兵，让哨兵更加不稳定。

让链接成为定时炸弹，无缘无故暗堕的哨兵成为吃下去向导血肉，只求向导素的野兽，他不信这个社会不会掀起轩然大波，白塔的高层为了独善其身，只会更加谨慎和疯狂的奴役以巩固自身的地位。

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到处都是对立，烧杀抢掠的世界了，小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疯狂过。

严翊缓慢的醒过来，他看到阳台上的阳光，晃晃悠悠被风吹起的紫藤花，好像刚刚从黑暗沉重的睡眠里醒来。

之前经历的是一场梦吗？只是压力太大的梦吗，杀掉了常旭升，上了军事法庭，被充军，然后是无穷无尽的疏导和战场上哨兵的恶意。

门被打开来了，进来的是身着军装浑身染血的小蓝，严翊恍然间瞪大了眼睛，不是梦吗？

我一直活着这样真实的世界里吗？为何现实要比梦还荒唐呢。

小蓝脱下来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一回头看见严翊醒过来了，于是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的画面很疯狂，是战事的转播，还有城内高级哨兵暗堕后的疯狂。

那是什么？严翊不能理解，电视剧吗？

头上抚摸自己的手还在继续，也是这双手将直播对准战场，同时亲手将高级哨兵的的向导杀死，逼迫对方暗堕的。

“严翊，你的精神体是条银环蛇对吧。”

“……”严翊不太能理解他想说什么。

“它的蛇毒，是精神毒素，所以帮帮我吧，好孩子。”

那双蓝瞳看过来了，原来他不全是外向友好的一个人，也会那样的和自己一样偏激。

“想要报复吗？想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要怎么做？”严翊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灵魂里出来了。

“我们来让所有的向导对于他们链接的哨兵惴惴不安。让所有的高级哨兵成为定时炸弹，也让社会不复安定，怎么样？”

小蓝钳制住了严翊的后脑，然后和他额头相触，严翊看见了他眼中的野心。

然后他听见了此生最伟大的情话。

对方弯着蓝眸，其中深渊一样隐藏着巨物的海洋随时准备颠覆全部规则，他说：

“我要牺牲整个世界，只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