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以为生活会一点一点变好时悬挂在头顶上方的命运大摆锤正以自己的节奏缓慢下坠。
它自身强大的重量可以依靠惯性在无声之间轻易击碎你的脑干,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摆动下去。
——这时候你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毫无招架之力。
拍摄活动结束。
宣传方案里的注意事项也已经尽数告知,工作人员陆续退场,这间象征着“家”的小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陈柏青正拉着妈妈的手,此刻正年轻的他觉得一切生活中的坎坷都会随着自己的成长逐渐修复。
只要他肯努力肯付出。
母亲似乎接受到他尚且有点稚嫩的鼓舞也正打算回馈一个富含着期望的微笑,却只挤出半边,就感觉自己半边身子一麻接着眼前漆黑失去力气晕了过去。
“妈!”
陈柏青一瞬间惶恐的手足无措,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尝试叫醒她。
没有回应,陈柏青的心跳也要跟着静止了。
不能慌!不能慌!
他尝试放平,至少不要堵住母亲的呼吸,然后站起身来拿起手机立即拨打120。
发出声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战栗地厉害,原本烂熟于心的地址也说得磕磕巴巴。
在世界上他只剩下母亲一个人了,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如果妈妈出什么事…………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的语气平稳,可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冷静下来,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情绪误事。
依照手机里的指示,陈柏青附身判断母亲的基础心率,接着把母亲的下颌微抬确保她的呼吸道通畅,再查看她还有没有自主呼吸。
那一丝幽微的从口鼻处传来的空气流动,成为了他还不至于直接崩溃的原因。
“只是晕过去了,她还活着。”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欣喜地对着电话里的医护人员反应。
只是母亲的手,刚刚还反握住自己的那双手现在软弱无力地低垂着甚至温度也在迅速地变得冰冷,这都说明它正来自一个生命力正流失了大半的人。
“对,她有基础疾病,平时有在吃药……”
陈柏青应付医护人员询问的声音里已经又有了哭腔,让他眼睁睁地面对这一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实在太过残忍。
“嗯。”
他些微哽咽着挂了电话,对方在那一头冷静地交代了注意事项以及可能到达的时间。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们尽量在十五分钟之内到达,请家属关注病人的基础心跳必要时采取心肺复苏。”
能做的只有这个。
陈柏青有些颓唐地垂下头,眼前的碎发变成阴影遮住他的一半表情,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发暗,沾染上抑郁的颜色。
他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好像这样就可以从上帝手中抢下她的生命。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地上针落可闻,陈柏青有些无力轻声地喃喃成为唯一的声音。
如果事情就这样一路下滑,尚还青涩热烈的少年会让他的某些阴暗灵魂从暗处拼命萌芽生长出来,在厉声尖叫中抱怨命运的根本的不公,改变那双最初尝试触摸世界的手。
可是虚掩着的大门“吱扭”一声被另一双手推开,楼道里的风也猛然灌进来,吹动母亲的头发,好像她醒过来了似的。
“你们把产品摘了吗?……”那个检测手环数据有些问题。
门没锁上,王嘉余推开一个缝隙不算闯入又应该可以让里面的人看见门口的她。
她本来步行匆匆巴不得这一切立刻结束。可等他们走了之后,手环上的数据在报错。
她一开始有些心虚地想,不会是这对母子知道了些什么然后再搞阳奉阴违两面收钱那一套吧?
可就算是,也别忘了他们是签过合同付过钱的。
王嘉余在车里踌躇了一会儿,吸了口气复又上来。
只见陈柏青的母亲躺在地上,少年徒然跪在旁边像是被吸走了浑身的光。
她第一次见这样的陈柏青,害怕又压抑,浑身颤抖,却强撑着没哭出来。
陈柏青闻言茫然地抬头,暗淡的眼睛片刻间终于闪出一丝光亮,好像看到了黑暗中的曙光。
“我妈妈晕倒了,之前从来没有过。”声音沙哑。
他仍跪着不肯松开那只手,另一只手撑地,修长的身躯蜷缩着。
抬头无意识间像王嘉余投去求助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高度差,让他不得不仰视着看她,无助地问:“怎么办?”
王嘉余视线向下呼吸一滞,双手紧紧握在门槛上,愣在那里三秒没说话,只有风吹过他们的声音。
上帝简直在故意愚弄她,在无数次说服自己之后,偏偏让她见证这一幕。
又一次。
残酷的。
正如母亲离世时的那一次。
“把你妈妈抱起来,我开车带你们去医院。”
她几乎是不容置喙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