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聂菁珂狂奔的水草只有拇指长，它将叶片当做双腿，双腿抡圆地逃走。

聂菁珂哪里能让它顺利离开？

聂菁珂将怀中瘫软的渃渃抛出水面。由于忌惮水草侵占渃渃意识的能力，聂菁珂没有用人类形态去捞水草，而是将手掌化为黑雾。

黑雾在水中散开仿若滴入水的墨，呈现出泼墨状地捕捉向逃逸的水草。

“墨”即将包抄水草的刹那，水草遭遇到另一股专门针对它的强大抽力。整根水草打着旋儿被倒抽着远离聂菁珂的方向。

水草承受不住抽力被搅碎消溶进水中，化作无实体的意识能量体。它无助地被抽力扯拽着后退，转瞬间便消失在聂菁珂的感知范围内。

扯走搅碎水草的抽力拥有极其残暴阴邪的恐怖威慑力。抽力不同于气息驳杂的水草，它的气息与昨晚高空之上的强大怪物完美重合。

与其说水草是被抓走，不如说水草如从百川入海那样被吸收回主体。只是作为水草却拥有与主体互相排斥的神智，它不愿回到主体中。

这如同，聂菁珂化作黑雾的手不愿变回手掌回到主体那样荒谬，令怪物无法理解。

聂菁珂闭眼凝神搜索卷走水草的抽力的踪迹。

那气息离开瀑布汇聚成的深潭，沿着瀑布逆流而上，倒退回瀑布的源头方向……

也就是曲伟膳带领村民进入深山的方向。

进入新世界后关于游戏、NPC、玩家、任务的种种信息在聂菁珂脑中交错演绎。

聂菁珂缓缓睁眼，波光粼粼的水底衬得她血瞳愈发灼热。

她若有似无地指尖戳.弄装着破烂金属球的帆布包，悠悠开口：“玩家的通关任务是‘协助村民镇压恶灵’。所以……你是恶灵么？”

聂菁珂说罢，转而瞥向那些骷髅化作的怪鱼。

此刻的水底，完整的骷髅、零散的柔软白骨已消失不见，潭底只剩下这些怪鱼。

鱼群围盯着聂菁珂，眼神死气沉沉又充满食欲，令人不适。

聂菁珂回望它们的眼神更令人不适，血瞳宛若怨渊冤海，阴邪鬼魅。

那些目光阴沉的鱼群对上聂菁珂，惊恐地转身四散而逃。

聂菁珂姿态优雅地掩唇发笑，道：“跑什么跑？瞧你们都在水潭里憋成了死鱼眼。我呀发善心，带你们出水面遛遛弯。”

水面上，吴依怡在钟粧的咆哮中回过神。她眼神复杂地望着水潭，说：“我下水救她们……”

“不是等等，你下去可不得再搭条命？”钟粧本是慌乱之下才抓着吴依怡质问，这会儿冷静下来紧忙拦吴依怡，“哎呦，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再想办法。”

二人拉扯间，水面响起“哗啦”声，浑身是伤的昏迷艾芸冬破水而出被扔到岸上。

随即昏迷的渃渃跟着倒飞出水面，砸在艾芸冬身上。

紧接着又是六条活蹦乱跳的怪鱼。

怪鱼到岸上还不老实地弹动尾巴，意图逃回水潭。下一刻，一条不老实的怪鱼的尾巴被人毫不客气地踩断。

吴依怡和钟粧顺着那只脚向上看，对上浑身嘀嗒水的聂菁珂。二人良久从大喜大悲中回过神，喜极而泣：“出来了！都出来了。一个不少哈哈哈。”

完全无视掉白磅此人的存在。

艾芸冬和诺诺咳嗽着呛出的水，苏醒过来。

山坡上，原本万事尽在掌握中、淡定擦眼镜的戴严猄在看到艾芸冬被甩上岸的那刻已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眼，再见六条鱼更是吓得把眼镜戴扣回脸上：“怎么会活着出来？还有鱼，他们成功抓到了鱼……”

戴严猄遥望那些怪鱼，腿软得差点瘫跪在地。他双手双脚撑着地面，野兽般四肢着地逃回山村……

藏身在灌木丛中的岳棂眼见戴严猄逃离，又瞧见聂菁珂她们安然从水中出来，久久没看到白磅上岸，她心里已经明了一切。

不能亲手杀掉白磅有些遗憾，可白磅死亡、聂菁珂平安都让她分外开怀。

她在树荫中冲聂菁珂摇摆双手：“太棒啦！大怪物你没事就好。戴严猄跟个大马猴一样跑回村……白磅将渃渃撞下河就是他出的馊主意。我替您盯着他，看他去做什么？！”

聂菁珂一改之前对玩家、通关任务可有可无的划水态度，给予岳棂肯定的眼神。

岳棂见此备受鼓舞，一溜烟地尾随戴严猄离去。

清醒过来的渃渃扑向聂菁珂，喜极而泣：“谢谢你救我谢谢你，辛亏你没事。”

同样苏醒的艾芸冬听到渃渃的话，才弄明白她自己为何会活着回到陆地。她望着被渃渃抱紧的聂菁珂，像是陷入某些回忆神不附体。

良久艾芸冬怔愣开口：“都没事……多好。”

聂菁珂被渃渃主动抱住便是心中一动，刚要诱骗渃渃将渃渃的喜煞印记加固，就有大颗大颗的热泪砸落在聂菁珂的肩头。

枉死新娘们记忆中的边角料再次被唤醒，她们被活着钉在密闭的棺材中，鲜血淋漓的双手不断抓挠棺材盖，哭得伤心又绝望……

聂菁珂困惑地歪歪脑袋，伸出指甲尖锐的手指点点渃渃的肩膀，半哄半骗道：“你已经被我抓住救回，不用再害怕地哭泣。”

渃渃“嗯”了声，肩胛上的喜煞印记微深，依旧未抵达阈值。她摸摸眼泪：“才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你。”

聂菁珂捏着渃渃的下巴，抹开渃渃脸颊上温热的泪水。她有些新奇地看着指尖的泪水。

吴依怡和钟粧也挺感慨地围着她们。吴依怡的注意力逐渐被岸边半死不活的怪鱼吸引，她失魂般将一条怪鱼抱进怀中，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这、这是在做什么？”庄家汉错愕地看着吴依怡怪异的举动，刚要上手将鱼拽出来，就看到吴依怡怀中的鱼变成了残旧的白骨骷髅。

吴依怡瞬间回神，却没有甩开怀中的骷髅。她脸上的表情比起恐慌，更倾向于哀伤悲愤。

钟粧吓得大喊一声坐在地上：“你们快看！不是鱼是人骨头。她还、还不扔开它！”

聂菁珂听到动静瞧过去，看到那些怪鱼逐一变回完整的人类骨架。

她先前在水底下还看得不清楚，现在青天白日下仔细观察，发现这些骨头架子上都是碰撞出的坑洼痕迹。不像是生前活着时留下的伤痕。而是死亡腐朽后，这些尸骨从高空跌落，砸在石头上留下的痕迹。

艾芸冬明显也看出这点。渃渃害怕地躲到聂菁珂身后……钟粧有些难以接受的原地转圈。

吴依怡反而搂紧怀中的骷髅，那是具盆骨裂开的女性骷髅。

聂菁珂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她眼珠忍不住地往瀑布逆流而上的远处飘，适时地提出：“想来这些白骨应该是从瀑布上冲刷下来的，它们来自瀑布上游的某处。”

上游很远很远的某处，那里绝对是强大怪物本体所在的地方。

聂菁珂舌尖忍不住蛇样地探出，又克制地收回去。她看向艾芸冬等人：“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去源头探探虚实。”

聂菁珂此刻冒进主动的言行，与之前划水从众的模样判若两人。

艾芸冬虽有疑惑，但已经被聂菁珂的救命之恩迷惑住心智。她思考后觉得聂菁珂说得有道理，于是避开渃渃对众玩家说：“也对。我们的最终任务是‘协助村民镇压恶灵’。如果坐等鬼怪一波波过来围杀我们，实在太被动。

等我把部分技能点兑换成生命健康值，修复好身上的伤，就和‘岳棂’一块儿去上游看看。”

聂菁珂独自行动会更方便，可她记得跟着艾芸冬这些玩家的原因——探查世界真相、查清她为何会出现在新世界——她欣然答应艾芸冬同行。

渃渃自然不知道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只知道鱼变成了白骨，这些破碎的白骨应该是从瀑布冲击下来的。聂菁珂与艾芸冬准备去上游看看。

渃渃震惊于两人的胆大。眼看她们作死，作为刚刚经历过生死的朋友她咬牙道：“艾芸冬浑身是伤，还是我和阿棂去吧。”

最终渃渃抗议无效，她和钟粧留下照顾吴依怡，顺便看着那些骷髅。为预防骷髅闹事，他们用之前艾芸冬下水的麻绳将骷髅们捆绑得结结实实。

临近下午，天空上的日头光芒渐渐微弱，深山老林的密林深处阳光的强度更是在急剧衰减。

聂菁珂与艾芸冬攀岩来到瀑布所在的山崖上。这里恰好能将山脚下的山村囊入眼底——

这样一看，村落内交织的河道仅有少数来自瀑布的支流，更多的来自村后山脚的溶洞，溶洞像个圆溜溜大肚皮，洞口插着用于船只停泊的木桩。

聂菁珂见此，脑中冒出“宰相肚里能撑船”，只是如此的联想未免望文生义、牵强附会。

“是地下水道形成的溶洞。”艾芸冬见聂菁珂看那边，解释道，“我们快些往上游走吧。山路崎岖不好走，你抓住我胳膊。”

“好。”聂菁珂从善如流地抓住艾芸冬的胳膊，她能感知到艾芸冬身上属于喜煞的印记越来越深。

她眉眼含笑地瞧向艾芸冬的侧脸。艾芸冬虽修复好伤口，但她脸色依旧惨白衣服依旧破烂，如此狼狈的她散发出聂菁珂无法理解的蓬勃生命力。

聂菁珂看稀罕物地看着艾芸冬，就见艾芸冬不经夸地脚下踩空向下坠去。

艾芸冬落脚处是生满杂草苔藓的石洞。石洞下是隐入黑暗的长长石道。

“啊！”艾芸冬坠入石洞发出短暂惊呼，随后意识到不能引人注意地收声。

聂菁珂之前就抓着艾芸冬的胳膊，艾芸冬掉落石洞后她顺手提溜住艾芸冬。艾芸冬的双脚还悬在石洞内，她借着聂菁珂的力试图向洞外爬。

聂菁珂顺着石洞内蜿蜒的石道，隐约听到水声以及隐人类的说话声。超常的五感得益于她昨夜从怨灵、腐尸、丝线那里补充来的力量。

人类的说话声？

除曲伟膳和进山的村民，还能是谁？

光电火石间聂菁珂提溜着艾芸冬的手卸力，她顺着艾芸冬下坠的趋势一块跌入石洞。

二人过山车一样在黑暗石道内颠簸下滑，最后跌落在石洞底。落地瞬间聂菁珂手掌撑地，使得两人无声落地。

聂菁珂属于怪物的五官迅速适应洞底光线，她看到远处熔岩洞穴后影影绰绰的火把光亮。

借着火把与水反射的交错光芒，她看清她与艾芸冬身处在巨大的地下河道，大大小小的溶洞通道复杂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