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洸陷在塌软的沙发里，一言不发地沉思了好一阵。

半晌，才开口，平静地像在自言自语：

“所以说，两百年后的某一天，我也可能变成嗜血杀人的怪物。”

这样的反应，一点不出褚向明的意料。穆洸总是惯用沉默和不动神色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不安。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褚向明清了清嗓子，坐正了一些，继续说道：“你可以换一种想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东西，大多数事物都处于一种无限趋近某种状态的过程。而你，是我们所知的最趋近于稳定融合态的融合体。两百年后，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嗯。”

穆洸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声。

褚向明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你别老是这么一副死人样行吗，当我是吃干饭的？我还能活好几十年呢，我死了还有我的学生，我学生的学生。两百年也没那么快，我们总能给你找到办法。”

被褚向明这么一吼，穆洸一时怔愣了。

虽然他俩经常明里暗里互损，但他很少被褚向明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训。

对这一现实他不算一点准备都没有。毕竟，融合技术研究本就是个有始无终的半吊子工程，尽管他的稳定性在一众实验体中表现出色，但无法解释的地方太多，不确定性也就大了。所谓的“绝对稳定结论”和当年浮躁的、急于求成的研究环境有很大关系。

只不过，听褚向明亲口承认这一点，穆洸还是会难受，他不甘心。

“连融合技术研究都被禁止了，你怎么找办法？”

褚向明不屑地“嘁”了一声，道：“他禁他的，我做我的，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对安全审查。我都豁出去了，你也别怕被销毁。反正，没有解决办法，他们销毁你是迟早的事儿。”

“你不折腾，我或许还能多活两百年。”

“哼，是多给他们打两百年的白工吧。”

“我的工作还是很有意义的。”

“？？？”

“你没毛病吧？”褚向明无语至极。

“军部的洗脑也太成功了，看看你，”他摇着头，连连啧声：“真是无可救药！”

和褚向明打趣斗嘴总能让穆洸短暂地从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是，我无可救药。你努力，别把解药做成毒药，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行，那请你回去以后赶紧帮忙找我失踪的学生。我要是后继无人，你——就——完——了。”

铺垫半天，跟这儿等着呢。

“知道了，想着呢。”

说回到No.1,穆洸还有一个疑问：

“之前和你通话，你说’不方便’在电话里讲，是因为No.1本身，而不是我吧。”

“没错。这种药的存在是绝密，我也是自己调查到的，你从上面打给我要经过中转站，当然不能乱说了。”

“绝密？不过是个残次的半成品，怎么会……”

“怎么不会。”褚向明顿了顿，沉声道：“这东西，二十多年前就引发过一场大乱，我们都经历过的。”

“……什么？”

穆洸这才明白，为什自己会有一瞬间觉得那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融合体失控不是意外，它们都被No.1药剂影响了。当时整个地下三层都弥散着你说的那种酸涩腥腐的味道，根本进不去人。

No.1是试验阶段的中期产物，存量本应有限，不足以污染那么大范围的关押区。但在事后的调查中他们发现，这种药的实际存量和生产记录、仓库记录都对不上，远比应有的量要多得多。”

“有人偷偷做了大量的这种药？”

“没错”

“还把它们明目张胆地存放在实验室的仓库里？”

“就是这样。”

“然后……”

“然后，制造了一场灾难。”

“目的呢？”

“不明。”

“你从哪里查到这些的？”

“这个嘛……”褚向明面露难色，“关于No.1,我其实早就知道一点，5年前我找到一本劳伦斯留下的笔记本，里面提到过席琳研制的这种残次品。至于No.1和失控事件的关系……”

他轻叹一声，缓声道：

“是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