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枫：“嗯。”

乌娜吉：“可你吃得挺好啊。”

希枫：“我不挑食。而且，我饿。”

“哦……”乌娜吉点点头，“我也不挑，但我真觉得挺好吃的。地下城的所有食物，我都爱吃。”

“你在地上的时候，都吃什么？”希枫突然好奇。

“地上啊……”乌娜吉的眼神快速闪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值得怀念的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趁着饭间的休息时间，她向希枫讲述了自己在地面的生活。

乌娜吉来自北地的一个狩猎部族，先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森林里。即便是在人类城市化发展最鼎盛的那个时代，他们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森林中，延续着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

离群索居的猎人们渐渐被主流的人类社会所遗忘，灾变后，自然也没得到进入地下城的机会。

好在，猎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他们比城市和村庄里的人类更懂得如何与自然万物相处。即便这世界看起来已是天翻地覆，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本质始终未变。他们的日常生活，还是两件事：躲避天敌和抓捕猎物。

他们循着异种的活动规律，改变了原本昼出夜伏的打猎习性，变成了夜间猎食，白天潜伏的夜行者。乌娜吉的视力和听力都非常优秀，也是这个原因。

灾变初期，他们还能猎得一些正常的动物，或采集到未变异的野果。但渐渐地，感染不断扩散，变异生物越来越多，采集狩猎常规食物变得困难。猎人们不得不试着改变食谱。

起先，他们试着捡拾被异种杀死后丢在一边的动物。异种们保留了变异前的捕食习性，没人吃的时候还是会按照原本的食物链进食。但由于异种的攻击性和破坏性都变强了，经常误伤其他生物，特别是未变异的那些。因此，森林里常看到被误伤的动物尸体。这些尸体就那么扔着，即使它们的天敌路过，大多数没有食腐习性的，也不会多闻一下。最后，只有什么都吃的猎人盯上了它们。

一开始，族人们也担心尸体被污染了不能吃，但食物越来越短缺，他们只能去尝试。结果，他们发现，只要保持高温烹饪二十分钟以上，把食物完全做熟，就不会有事。于是，他们渐渐大胆起来，甚至开始尝试吃异种。事实证明，只要烹饪的时间足够长，异种也不是问题。

后来，随着异变范围进一步扩大，森林里已经很难找到未变异的生物了，动物尸体就更不用说。捕猎异种成了这个部族新的生活方式。

听到这儿，希枫头皮一阵发麻。

“嗯……所以，你在地上，以异种为食？”

乌娜吉点头。

“……”

“好……好吃吗？”希枫忍不住问道。

乌娜吉一个劲的摇头，愁眉苦脸道：“我从出生起就一直吃那些东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吃什么是不好吃。你想想，所有东西都要高温烹煮好长时间，为了彻底消灭感染源，火也是越旺越好，我们只追求安全，不追求风味，所有东西都带着一股焦糊味，维持生命罢了，哪像这些啊。”

乌娜吉一只手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陈邱碗里的土豆，砸了砸嘴，道：“细致地切成大小统一的丝，精巧地裹上面粉，先蒸后炒，火候讲究，最后还要撒上调味品。这样的食物，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太奢侈了。”

刚刚还寒毛直竖的希枫，这时又有些同情乌娜吉了。

可怜的孩子。还是植物好，只要有光，就可以自给自足。

“那你为什么来地下城？”一直在旁边埋头吃饭的陈邱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乌娜吉长叹一声，“异种们还在进化，而我们却一成不变，狩猎异种越来越难了，先辈的生活方式或许不能再陪我们走下去了。父亲让我们走出森林，去寻找别的出路。我一路向南，找到了这里。”

乌娜吉笑着说：“我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好吃的食物、稳定的居所，还能学习很多新东西。等我获得正式身份了，就回去找族人，带他们一起过来。”

希枫很喜欢乌娜吉的笑，能让他想起阳光的感觉，很温暖，很纯粹。

陈邱却一脸忧心：“你说，你父亲让’你们’走出森林？你还有同伴？”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们朝西边去了，姐姐向东走，我向南。”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许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陈邱突然认真地看着乌娜吉问道。

“更好的地方？”乌娜吉仔细想了想，道：“或许吧，但，我对这里……嗯，怎么说得来着，刚刚的语言课上，□□说的那个词……

啊，是’一见钟情’，我想留下来。你不是也想吗？你不喜欢这里？”

陈邱抿了抿嘴，“那个女孩刚刚说的情况你没听到吗？我们同期的学员，可能已经有一半死在他们手里了。”

乌娜吉不解：“他们不是被感染了吗？这是没办法的事啊。在我们的部族里，如果有人被异种伤到了，会主动离开，不再回来。我们再遇见异化的族人时，也会杀死他们。虽然很难过，但这就是生存的规则。”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离开的，”乌娜吉说着，垂下了眼眸，“她为了保护姐姐而受伤，独自离开，我们又过了十多年才见到她。我不记得她的样子，父亲说她变了很多，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们结束了她的□□，解放了她的灵魂，她会在长生天那里重生。死亡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把灵魂困在一个已经烂掉的身体里，才是无尽的折磨。”

希枫听得有些心疼，他想摸摸乌娜吉的头，刚要抬手，就被陈邱吓了一跳。

“你真的太天真了！”陈邱突然一拍桌子俯身爬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很近，乌娜吉能清楚地感受到陈邱呼出的气息，滚烫而急促，一股愤怒的情愫在不断上涌，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你想过他们为什么受伤吗？你想过我们为什么被袭击吗？你想过那街道为什么空无一人就等着我们出现吗！这个世界不认你们的长生天，这里没有鬼神，只有人心，你根本就想不到，人心能有多脏！”

乌娜吉被他问地一怔，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希枫小脸一垮，对陈邱连珠炮般地质问一个这么可怜的孩子心生不满，他拉起乌娜吉，转身就走。

“不理那个傻子，他总是发癫。在车上的时候还动不动就要开枪。你看看，那怪物只是把自己碰伤，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真要是让他开了枪，这一车的人都没活路。他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质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