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阁建造在悬崖上,由楠木建成,廊腰缦回,甚为险峻。
太极阁空间颇大,虽然环环绕绕的,每间阁子却都能见到光。
穿着道袍的道长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一张薄纸,出尘绝世。
陈十八跪拜下去:“师叔。”
谷神道人与陈亭洲以兄弟相称,因此陈十八唤他师叔。
谷神道人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十八,你来看看这封信。”
陈十八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地看过了,又将内容说给谷神道人听:“师叔,这是楚州天门山送来的请柬,请师叔与墨钦门参加试剑会。”
微光落在谷神道人周身,能看到淡淡的尘埃:“试剑会由天门山老掌门召开,约莫五六年一次,江湖中人可至天门山进行比试。十七年前,我与你师父就是在天门山相识的。”
谷神道人的声音很低,陈十八心神一震。
他鲜少听到谷神道人提及师父,他自然想多了解师父的过去,可是道长不提,他也不便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起过去的事。
“你师父被他父亲,也就是陈家家主逼着上了擂台,他胆子小,一见我拔出剑来,就嚷嚷着要认输。
我那时初出茅庐,只当他是瞧不上我,就要他必须同我打一场,最后,我输给了他。谁能想到,那么胆小的人,剑法却出奇地厉害。”
提起往事,谷神道人盲了的双眼似乎也添了几分神采。
“我气性大,以为他故意羞辱我,比试过后,就找他要一个说法。他告诉我,他是家里幺子,没见过大世面,我是他第一个交手的外人,他也没想到会赢我。
后来稀里糊涂的,我们成了好友,那时我陪着先师在中原云游,他也常常跟着我们闯荡。”
不知想到什么,谷神嘴角微微扬起:“他那个人啊,性子纯粹得很,又善良,与他交友,是我的幸事。”
“后来,陈家没落了,陈家家主被人所杀,但真凶至今下落不明。我那时年轻,也没能帮上亭洲什么,他匆匆地赶回家,只看到陈家几十口人死的死,散的散。现在想来,大约也有燕山剑的缘故吧。”
谷神阖上双眼:“这一年的试剑会,我就不去了,你若想见见世面,就去吧。”
陈十八收拢手指,慢慢将纸张捏在手中。
试剑会……公孙浮图很有可能也会去。
他现在没有杀公孙浮图的能力,但至少可以去看一看。
看看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
看看他和公孙浮图有多大的差距。
于是他点点头:“师叔,我愿意去。”
——
千里之外,白川县城中,卫姜牵着小毛去了徐怀风的铺子里。
徐怀风仍旧在打铁,看见卫姜,露出一个笑容:“哟,姑娘长高了许多,我都没认出来。”
他左右看看:“你那个小兄弟呢?”
卫姜卸下弓递给他:“他去远方学剑了,我这弓松了些,我想换一把重一点的。”
徐怀风接过弓:“行啊,我看那小兄弟身手本就不错,再拜师学艺,必定更加精进。双龙山上的土匪已经被剿尽了,我还没谢过你们呢。”
卫姜听影卫说过,剿匪时土匪头子罗商趁乱跑了,后来他们在崖底找到了他的尸体,身中数剑,割喉而亡。
影卫说那不是南华宗的剑法。
不知为何,她猜是陈十八做的。
卫姜问:“徐大哥,你很恨土匪?”
徐怀风正低头矫正弓弦:“我爹是白川县有名的铁匠,他铸的铁器是全城最实用的。我年少时也想过鲜衣怒马,浪迹江湖的日子,后来在山间遇到了土匪,费了一条腿,就只能好好打铁了。”
他说这些时,神色坦然自若,没有半点怨怼。
铺子里的一些器具已经落灰了,卫姜伸手去摸:“徐大哥身上的江湖义气,我瞧见了。那把乌湛也是利剑,以后也会名扬天下。”
徐怀风哈哈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我这一辈子,就盼着手下的铁器能出名,就像北地的燕山一样。若是那个小兄弟真能用乌湛打出个名头了,我就没算白活过。”
卫姜和徐怀风唠着嗑,一帮乌鸦似的影卫悄悄围了这间小铺子。
卫姜自然没有察觉到,跟徐怀风从白川县的治安问题讨论到邻家的那个秃头至今没有娶妻,两人聊得十分起劲,简直相见恨晚。
直到卫灵款款走进院子里,身后还跟着苍竹。
卫灵提着衣袍,手里拿着扇子,一身白衣险些亮瞎了卫姜的狗眼,他微微一笑:“阿姜,这次只有十一天。”
卫姜“嘁”了一声,理理衣裳,从台阶上站起来:“这次我可没有刻意躲你,要不然你三个月都找不到我。”
徐怀风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来找卫姜的人。
他在见卫姜的第一面就清楚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所以现在也没有那么诧异。
卫灵走到卫姜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竟然没躲我,阿姜,可是闯祸了?”
卫姜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卫灵依旧温柔地笑着:“莫怕,你随我回去,我替你处理好。”
卫姜转身去拿弓箭,又将几两碎银放在桌上:“徐大哥,我下次再来看你。”
卫灵含笑朝着徐怀风点头,一派儒雅风流。
徐怀风把弓递给卫姜:“姑娘,你的弓。”
卫灵接过卫姜的弓,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阿姜,这弓有些重了,姑娘家还是用一些轻的。”
卫姜笑笑,并没有说话。
苍竹牵起小毛,卫姜鹌鹑似的跟在卫灵身后。
卫姜爬上马车,卫灵往她手里塞进一块糕点:“说吧,这几日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