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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昼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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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双亡不是什么秘密。全校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男孩更不是什么秘密。

宗教学老师柔声说了一句“我很抱歉”,见哈利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看上去更不好受了。她停顿片刻,想了想,补救似地问:“我记得你是和你教父住在一起?他怎么样?”

“是的。” 哈利想起小天狼星,微微勾了下嘴角,“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餐桌对面隔了两米的座位上,穆迪斜眼看了过来。显而易见,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

“凯瑞迪,让那孩子吃完他的甜品。我们的时间可不充裕!” 他说。

“对,没错……快吃吧,哈利。” 布巴吉说着,轻轻拍了两下男孩的背。

……

荒谬。

离开餐厅时,德拉科不屑地想 —— 他当然听到了那个格兰芬多和自己老师的对话。他们本身离得就不远,几米而已,屋檐下的风稍稍一吹,便把所有的闲言碎语吹到耳朵里了。

“啊对,我刚刚想起来!” 威克多尔·克鲁姆在大巴重新启动后,捧着手里一个类似于行程簿的小本子说:“今天是神圣三王夜。”

昨天晚上,德拉科从布雷斯那里得知这人从前是什么足球明星。他自己是不会知道这种事情的,从来不关注,也没有兴趣。餐厅距离沙滩很近,还没来得及感受空调的温暖,十几个人就又一个跟一个下了车。

“最后一次!我保证,最后一次!” 潘西踮起脚尖磨了两下那些黑色的沙砾,第五十五 —— 或者更多次地,抱怨学校旅行的节奏。

神圣三王夜……什么神圣三王夜……搞得好像“救世主”真的是圣诞节诞生的一样。

德拉科拉起兜帽走在克鲁姆身后,耷拉着个脸。夜晚的童话故事有多么有趣,白天的参观就有多么无聊。潘西在身旁喋喋不休着,不时冒出一些近似于“疯了”和“不可理喻”的词语,连同涌上海岸的白沫飞洒着扑进德拉科的耳朵里 —— 然后飞速地、不留痕迹地消失。

太阳已然开始下落,宛如一个沿着蓝色玻璃瓶缓缓滑动的、黏糊糊的球,每下滑一寸就将白天的颜色多刮去一点。德拉科眯眼看着逐渐泛红的云彩,像是在观测什么,稍稍偏头,不经意就让哈利的白色羽绒服进入了视线。

荒谬……

德拉科再次想道。

这人就没有其他自我介绍的方式了吗?“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他们死了” “不,我和我教父住在一起” —— 仿佛牛津词典上对“哈利·波特”这个词的唯一定义。

哦是的,他德拉科·马尔福目睹过不止一次像刚才这样的场面:素不相识的老师或同学与看上去纯良无害的黑发男孩开启一段平平无奇的对话,七拐八拐总会遇上父母双亡这个话题;紧接着,那些老师或同学便会露出一种心疼加怜悯混合在一起的别扭表情,仿佛眼前不是一个已有五六英尺高的少年,而是一个即将要在襁褓当中因为断奶而死去的婴儿。

德拉科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悲痛场景”,只不过结果不太一样罢了……

“教父?为什么是他来陪你?你的父母呢?”

三年前,十三岁的他这样问那位“新同学”。

“他们死了。”

“哦,对不起。”

当然,他当然说对不起了!这是基本的社交常识 —— 有人讲述他们的不幸,就该说“对不起”,母亲很小便教过他这个。然而,不知是因为自己没说清楚还是语气“不够诚恳”,总之,对方的脸意料之外地、快速地冷了下来。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效仿那些满嘴废话的人讲上一段“哦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 我应该知道的,这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 你可以原谅我的,对吗?”

德拉科想着想着,越发觉得天上的大嘴巴海雀吵闹,玄武岩石柱看着令人眩晕。刚刚下车时,克鲁姆说这些成堆码在一起的灰色石柱传说是一个“巨怪”,在试图把岸边帆船拖入海底的那刻被破晓的阳光石化。

开玩笑……也就布巴吉会相信这种事情……

如同她真的相信波特的教父是个大好人一样。

“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布莱克是被冤枉的。” 同样三年前,平安夜的晚餐上,卢修斯这样说:“他就在凶案现场被捕,身边可都排满了尸体,所有人都看到了。”

“哈利波特说那是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他闲着没事大半夜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为了什么呢?那些失踪的人让警署找了足足五年!”

“波特说真正的凶手——”

“没有所谓的‘真正的凶手’,德拉科。” 就算是今天,卢修斯冷漠的样子仍让德拉科记忆犹新,“不要被太多人信以为真的信息误导,也不要再去想这个事了 —— 以及詹姆波特当年也没少惹麻烦,别老提那个男孩。”

金头发的小马尔福没再吱声,默默低下了头,盘里还剩着一朵西兰花。

讨厌的西兰花。

朦朦胧胧的海面之上,残破的礁石寂寂陷入黄昏,如同彼岸某处漂浮着的、幻境般的海市蜃楼。浪花拍打着熔岩浇灌出的黑色沙滩,汹涌澎湃地将德拉科从回忆中拉回。

他低下眼睛,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三点。

才到三点……

“但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至少可以有扇门!”

潘西在玄武岩边拍完照,同布雷斯走了回来。她看上去很是恼怒,取下手套,用力抖掉钻进去的沙砾。布雷斯把手机递还给她,懒洋洋道:“那会增加不少成本,不是吗?”

“成本?冰岛人穷到这个地步?”

“他们不穷,那更多是卫生关系。”

德拉科转过身来,瞥了布雷斯一眼。

“卫生关系?”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野蛮人就是这么讲究卫生的?”

“德拉科说得对。” 潘西立即符合。

布雷斯提了提上眼睑和眉毛,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困了的人试图打起精神那样。

“我和母亲在日本去过一次,没什么的。” 他接着打了个哈欠,“有个老头屁股上纹着个撒旦,但说实话,没人在乎。”

“那不一样!” 潘西反驳道,“我不去了。”

“他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房间的,孩子,又不是去裸体海滩。全世界就一个蓝湖,你来冰岛做什么的?有什么东西没见过吗?”

在一些非学术性生物话题的讨论当中,布雷斯总摆出一副经世老者的神态,嘴里时常挂着“孩子”一词。德拉科站在海边,不适地想象着潘西描述的场景,正认真思索如何避开最后一天行程,忽然惊觉一般意识到,自己是在场三个人 —— 再加上周边七七八八斯莱特林同学中,最先品尝到“亲吻”是什么滋味的人。

青春期的年轻人总是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比如,就在这时,一种突如其来的优越感从德拉科胸中幽幽升起,悄悄盖过了刚才的不愉快。不错,他接吻的对象或许很奇怪,但并这不影响那在此刻光荣授予了他一个“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的勋章。

金发男孩拍去衣领上粘着的细沙,微微扬起下巴。“行了吧,潘。” 他淡淡地说,“至少那里的水比你的护肤品要好。”

潘西睁大了眼睛,盯着德拉科面无表情的脸,像是在看一个临阵脱逃的叛徒。她又看看布雷斯,在听到穆迪大喊着集合后,长叹一口气。

“男孩……” 她小声嘀咕着,摇摇头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冰岛人的小册子》(Alda Sigmundsdottr, "The Little Book of Icelanders")。本章引用的段落是在说冰岛人很容易重名,所以人们在自己的联系备注里不得不填上一些区分信息,例如“不是足球明星”或“家里没开餐厅”之类的(显然有很多人打错过电话),后来越写越离谱,最终使得电话簿成为冰岛最有趣的东西之一。

*“Tíu dropar, takk”:冰岛语,“再来十滴,谢谢”。当地人说“帮我再倒一杯”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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