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忘记这条尾巴的主人还盯着自己,不知死活地试图把脖子伸长。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连话都不会说的海洋最低等哺乳动物的打量于人鱼是何等的羞辱,而那些无尽的羞耻和愤怒已经将容渚淹没。
人鱼幽深怨怒的瞳孔骤然放大,鱼尾猛然扬起,混着血雾和泥沙重重拍打在地面。
祝无畔被突如其来的变数吓得直接呆住。
很快,海獭孱弱小巧的身躯被上方投下的阴影笼罩,等他回过神来,容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艰难地重新站起。
对方的鼻息扑面而来,犀利的眼神像是要直接在自己身上戳个窟窿,祝无畔终于不自觉地全身发抖,直到看见对方扬起起手才想起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
祝无畔:别了,这个世界。
一时间,脑海中走马灯开始上演。
等走马灯上演快第三遍的时候他意识到不对劲——意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悄悄睁开右眼,祝无畔愕然。
——他在容渚嘴角读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但在下一刻,容渚的身影落下,像是被骤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天幕。祝无畔再次被笼罩在无边的恐惧中,他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看对方死神一般冷酷刀削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再次闭上双眼。
未想预料中的剧痛仍没有袭来,反而在一声闷响后,他听到□□倒地的声音。
然后一整只海獭被埋进丝绸般的长发里。
容渚倒下了!
人鱼擦伤的手臂旁是一截掉落的墙柱。
拨开头发后看到这一幕的祝无畔张大了嘴巴,呼吸更加错乱。
心跳逐渐回复到正常的速度,他告诉自己:得救了。
目光落到人鱼紧闭双眼的侧脸上,祝无畔不止一遍告诉自己:是人鱼救了他。
“嘤。”祝无畔叫了下他的名字。
人鱼没有回应,周遭一片死寂。
没来有地,祝无畔脑海中关于游艇遭遇海难的画面重现。
惊恐的人群,抽象到难以辨别样貌的嘴脸,他往日里一起在销金窝里推杯换盏的朋友们暴露出最可怖的嘴脸。
“救生艇只有一艘,谁他妈也别和我抢!”
“别再过来了!超载了!”
“你再有钱又怎样!在老子性命跟前一文不值!”
......
“嘤嘤嘤——”
祝无畔也不说不清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容渚的胸腔仍然在微弱地起伏。
他回忆着小时候自己发高烧时姐姐给唱歌的样子,竭力地唱着那首自己最熟悉的歌。
虽然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令人汗颜的“嘤嘤”声。
一切已经恢复平静,月光如旧。
雪白的海獭趴在人鱼背上哼哼唧唧,粗短但厚实的小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勾勒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哼着哼着,祝无畔觉得自己内心无比平静,爪子拍打得越来越轻。
大海温柔得像是他出海前一样。
......
祝无畔回到平安夜前夕。
他紧了紧毛衣,纳闷:家里的壁炉明明烧得亮晃晃的,怎么还是冷得慌。
手上的活儿不停——他在包礼物。
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根巨大的墨绿色丝带,滑溜溜的,还长的不得了。
祝无畔绑了半天,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买个小一点的礼物了。
却愣是想不起自己用丝带缠了半天的礼物是个啥。
管他呢,干了再说。
好不容易包完礼物,祝无畔美美睡下。
只是这觉越睡越冷,像是被包裹在一汪凉水中,又仿佛身边捆了拖大冰块。
祝无畔在梦里黑了黑脸,正准备伸手提被子,谁知无论如何都摸不着。
寒意将他的起床气彻底点燃,突然睁眼就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一道愠怒视线对上。
所有关于海底的记忆刹那间涌进大脑,祝无畔:??!!
所以刚才的平安夜才是在做梦?!
和人鱼的距离实在过近,下肢反射性地向后一阵猛蹬。
倒是原地不动。
祝无畔:??!!
容渚轻哂,“低头看看。”
祝无畔顺着他的目光只见自己圆溜溜的身上缠满了一圈又一圈海草。
海草不算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和这条危险的人鱼不知道被谁毫无章法地以绑粽子的方式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
祝无畔彻底愣住,继而对上容渚高深的目光。
他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看什么看,又不是我捆的!
人鱼目光更深。
祝无畔突然回过味来,眼前一黑:
艹,他怎么就给忘了!
海獭根本听不懂人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