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周,那位新来的主母才终于在神医师徒的抢救下缓缓睁开了眼。
第一个知道新主母醒来的人是晏温同小黛玉,彼时司徒景明已被京城召令遣返准备春节的国祭。
临行前对着林家上下孜孜不倦的要求好生照顾黛玉自是不必多言。
林如海也被司徒景明拉着重点教学了一遍,大穿衣出行小到入口的零食都要往精细着来。
尤其是闲暇之余还得拉着黛玉外出走走别老是闷在家中,免得心情抑郁。
而神医宴客舟恰好被另一户重病之人请走,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晏温煎药和用药之法,并强调一定要多次诊脉,以免病情反复。
小黛玉此刻亦步亦趋跟在晏温后边,看着他井井有条地指导小丫鬟们煮药喂药,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霎时皱巴巴的,像是一朵被晒焉了的小花骨朵。
晏温自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小丫头的情绪,想了想犹豫着将一直藏在荷包里着的软桃糖递给黛玉。
黛玉拿着这熟悉的糖有些怔忪,三岁以前的记忆里好像也有个哥哥口袋里常常放着软桃糖,时不时就能给她一颗。
但是那个哥哥之后就离开了,至今杳无音信。
晏温见她发愣也不急,站在他身侧替她挡住了尚带凉意的春风。
小黛玉也没想多久,双手接过软桃糖,但没吃,只是好生收进荷包里,乖巧道谢:“谢谢晏温哥哥。”
“不喜欢吃吗?”晏温见她收好不免有些错愕,以前小团子不仅仅是拿到了就入口有些时候馋嘴了还追着他要糖。
“喜欢。”黛玉的煞有其事的颔首,发髻的丝带飘逸在风中,表情有几分纠结:“但哥哥说我不能多吃糖。”
听她如此亲疏有别的称呼令晏温愣了愣,垂下眼帘,在风口的身形显得有几分落寞。
“这次不一样。”晏温很快便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髻:“这是一颗装着勇气的糖果,只要你把它吃了就有勇气跟舒伯母好好相处了。”
“晏温哥哥知道我在害怕?”林黛玉有几分诧异,看向他的眼神里盛满脆弱。
“为什么一定要新母亲喜欢呢?”边说着晏温边弯下腰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将小黛玉眼角溢出的泪水擦去。
“因为..如果她讨厌我,爹爹会难过吧?”小黛玉揪着手中的小帕子,轻声说着。
晏温听到她的理由心中不免一酸,是啊,林伯父新娶的继室若是与玉儿关系不和睦,林伯父该如何?
更何况跟着师父行医这大半年,多的是有后娘就有后爹的案例,他虽相信林伯父的人品但万一呢?万一..玉儿又该怎么办?
又想到黛玉虽然年幼但心思最为细腻,她现在一定十分害怕与这位舒伯母相处,思及此处,他看着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朗声道:
“别怕,妹妹这般乖巧伶俐又自伯母病后衣不解带地侍奉,这些林伯父也都看在眼里,如此孝心天地可鉴,伯母若是醒来必定夸赞妹妹。”
他这句话是说给黛玉听得却又更像是说给丫鬟婆子们听的。
环视四周,丫鬟们皆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小黛玉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晏温,心中五味杂陈,她虽小但她都知道。
晏温哥哥这是怕这些下人因着新主母便怠慢她。
见气氛有些沉重,小黛玉忙揪着晏温的衣袖:“走罢晏温哥哥?我们去看看母亲醒了没?”
正说着,屋内忽传来嘈杂声:“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新主母醒了,但新主母很奇怪。
先是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拍了拍肚子,长松一口气后戒备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黛玉的脸上,眼神惊疑不定:“你是…林家的闺女?”
舒棠音混乱的脑子因这个疑问而有几分清明。
她于去年冬日穿越到这具自缢姑娘的身子里,但原主被救回来后意识并没有消散,她就这般看着这姑娘一次次寻死,任亲戚朋友如何劝都置若罔闻。
她哭着父母亲戚冷血,哭着世事愚昧,哭着所有人都欺负她。
哭着她不愿意活着。
直到舒老太爷为她说了一门亲,对方是时任兰台御史的林家。
舒老太爷也仔细说明了林家家世清贵、后院干净她若过去只安心养着便是了。
但那姑娘表面上虽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哭向来疼爱自己的老太爷也变了让她去当老头子的小老婆。
舒棠音实在是被哭得脑阔疼,也试图去理解恋爱脑的脑回路。
但实在搞不懂,若那个男的是个好的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就不来救她?把她带走?
如果那个男的是个坏的,那她最该恨的男人她是一句不提,反倒把关心她在意她的人都恨了个遍。
直到上花轿那一晚,她也看到了藏在原主嫁衣里的毒药。
在起轿的一刻,那瓶毒药决然灌入口中。
某种程度上,始终如一的人也是值得钦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