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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Chapter 43·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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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梦。

那是梦。

天外灰蒙蒙,潮湿的空气把天幕染成蓝紫色。

女人在实验室熬过通宵,端着美式浓缩站在窗边,

她面带颓色,眼神却明亮。走廊里空旷无人,女人慢吞吞,呵了口气,雾气顺着唇间缝隙漏出来,翻滚到空中。

清晨中传来女人的轻咳,她随手翻阅信息,有的看完直接删除,有的偶尔回复零星几个字。

她板着脸打字,“兜兜,听阿姨的话。”

屏幕那头发来一段视频,时敬之在快乐地叫:“等一下妈妈!我考了满分!我们今下午去游乐园!”

“没空。”女人说:“我下午要开会,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去游乐园。”

“可是你说过我考了满分就带我去游乐园!”对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我们说好的!你说的好好的!”

“我说过的事多了去了!”时夫人心情不佳,低斥道:“别人家孩子也没跟你这样能闹!你看不到我有多忙吗?!我不用工作吗!”

此后留下的只有时敬之令人烦躁焦虑的嚎啕。

大颗大颗的泪滴滚落出来,他无措地问:“为什么?”

“我没有不听话……”时敬之辩解说。

女人目光如刀,他瞬间被吓住了。

时敬之皱着脸要哭不哭,“我没有不听话……妈妈我们可不可以约下次?”

“再说吧。”女人真的很忙,她挂断了电话,叮嘱说:“你好好听话,就带你去。”

那此后又是漫长的时间,时夫人的“下次”也许只存在于时敬之的眼泪里,随着时间被蒸发干净。

社会也有消化系统,它不断代谢掉那些失败的人和那些看起来失败的人,进而断裂他们和人群本身的联系。

孩子不及格是耻辱,年轻人挣不足钱是丢脸,女孩子不结婚是家门不幸,没有后代是愧疚和罪恶,耻辱感和罪恶感鞭策人们一直上进,其实上进是没错的,可是当人们质疑上进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不幸。

孩子会哭,会笑,会吵,可以发泄。但是他知道,他不是孩子,他不可以。

当他有了这个意识的时候,时敬之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

三岁没有得到过的游乐园,只能被遗忘在三岁的标尺上。

他必须向前走。

所以时敬之学会了隐忍和沉默。

***

图书馆门口的鹅卵石路凹凸不平,正是中午的饭点,不远处的餐厅里飘出香葱和奶油青口的暖香。

时敬之低头系完鞋带,匆匆进了图书馆。他上了中学二年级,每天都泡在图书馆研究导师的著作。

论文和期刊五花八门,这位导师非常任性,最喜欢用意大利语写研究报告。

时敬之苦不堪言,感觉在看天书。

他在包里装了整整三大盒黄油饼干用来充饥,困了就去特定睡眠区休息一下。

下午时候,郑泊豪偷偷带了书来看,他给时敬之展示书签:“瞅瞅!这是啥!”

他带了司康,邀请时敬之共享。

时敬之抱着书包摇摇头。

郑泊豪瞪大眼睛,他在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走路不吃饭宁愿饿肚子也要保持体面的时候,非常震惊。

时敬之说:“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走路,不礼貌。”

郑泊豪说:“你不吃?你饿肚子?”

满大街都是边吃汉堡边赶路的上班族,时敬之沉默地摇摇头。

郑泊豪有小女朋友了,他有很多新朋友了,人群在他们身边来来去去。

郑泊豪问他:“兜兜!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呢?!”

时敬之无暇他顾,他还有三篇论文要写,焦头烂额喘不过气。

时敬之曾经以为自己是佼佼者。

佼佼者的一部分标准包括孝子。

至少在很长时间以内,他都把“乖巧听话”作为自己为人处事的最高标准。

父母的话是最高境界,他们是最优秀的英雄人物,是标尺一般的榜样。

所以哪怕他们争吵不休,互相指责,时敬之永远会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

如果找不出错误,他就会自我怀疑,我到底错在哪里?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时夫人的皱眉代表她的不喜,紧接着她就会压抑起来。

时先生如果沉着脸一直不笑,那么代表他心情不佳。

时敬之妄图以自己的乖巧换来他们的眷顾和松弛。

与其说他在渴望外界如潮的赞美,不如说他想要得到那对夫妇的认可。

然而那都是未完成的梦想,他猝不及防得到了劈头盖脸的教训。

郑泊豪留在他书包里的书被发现了,好厚一本闲书,同学们恶作剧,用荧光笔把重点段落标出来,还夹了一张小书签。

周围同侪开始互相分享对青涩与成年后的懵懂探究。

时敬之不懂。

“《挪威的森林》!”那本书的书皮摔在他身边的地上,“时敬之!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们说。

“这本书是谁的?!”

时敬之沉默。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闲书?!”

他还是沉默。

“这是禁书!时敬之你知不知道!你竟然看禁书!”

“唯有死者永远十七岁!”那个人拍着崭新扉页说:“竟然谈死!竟然谈死!看看现在的孩子都什么样了!好的不学你们天天想什么?!”

书页中抖落一张书签。

它是刺眼路标,通往隐秘幽微的禁忌,在师长的高压线与金科玉律面前肆无忌惮地挑衅。

那是大段大段的描写。

“不能认为给十七岁的女孩子看挺起来的,那就会发展成重大的社会问题。”

“好!”那人连连说了三个好,“时约礼的孩子!”

“时约礼的孩子看这种离经叛道的书!”

他大声说:“你们都看看这是时约礼的孩子!”

那本书顺着时敬之脸颊飞了出去。

“轰——!”

轰隆巨响。

连绵不断的巨响,时敬之感到了火辣辣的被劈裂的疼痛。

那种从骨髓里爬出的疼燃烧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说不出话,浑身直抖。

时约礼的孩子!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话语都是刺,钉在他的脑海中。

从背后戳过来,戳他的脊梁骨。

烙印。

记号。

话语如刀,轻易脱光他的衣服,他浑身赤裸让人刻上记号。

他挣扎着,被人强迫撕碎衣服,赤条条一个,站在大庭广众的铁屋子中被人凝视。

注视,所有人都在注视,指指点点,鄙夷不屑嘲笑诋毁……

你们看呀!时约礼的孩子!

耻辱。

是深入骨髓的耻辱,是羞愤欲死的耻辱。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只会妥协般地哭。

他还没学会忍疼。

他要迎接灭顶的灾难。

“你敢拿去给你父亲看吗?!时敬之!”

在对方给时约礼播出通话的时候,时敬之终于开始哀求,他崩溃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周围的人全在看着他,然后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对方决绝按下的拨通键,他听到了拨通电话的声音。

一秒。

两秒。

三秒——

“喂?你好?”

他两眼一黑,伏在地上。

***

一本书断绝了他出格的萌动。

原来他不是他自己,他是时氏夫妇声望的符号。

呵责、诘问、训斥、凝视。

像是抽皮扒骨,把他的身体加温,焊烙,骨头都炼化了,再重新锻造,这个过程只需要一瞬间,咯嘣一声,咔嚓一下,割断他的肌腱,一刀划破他的脖颈,然后他开始流血,随之而来的是每分每秒的煎熬与疼痛。

时敬之脸色苍白地走在路上。

他不停回头看,总有一种被怪物尾随的错觉。身上那种被侵犯、被攻击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他总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事件之一,便是低头看到一只癞蛤蟆扒住自己的鞋面。

他觉得自己那样肮脏。

生活就是一场阴雨。

他就这样走到了森林中,林子阴森,连阳光都是那么沉闷刺眼,潮湿的泥土中腐朽的气息泛滥,他跌进了河流里,找不到出口。

他努力忘却心内一闪而过的残影,飞奔的生物踩过他的鞋面,停在他脚背上吱吱乱叫,他低下头,那生物也在看他,她有着一张呆板的脸,老鼠一样黑豆般摄人的眼睛,尖长的下巴快速动弹着,背后长满棕褐色的刺。

然后他看见有个人死在他面前,但是他知道,不是这样。

他伸出手,手中捧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他睁大眼睛望着他,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

他太早地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为了成为声望的附属品而压抑、隐忍和沉默,从此以后,忍受漫长的、无形的痛楚和审判。

遗失的永远在遗失。

他过早学会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那么就应该如同一个大人那般,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童年就是一场回望,惊鸿一瞥,见到的都是梦境。

可是薇薇安说,我还是会心动。

即便是会感到羞愧,即便是无比耻辱,哪怕被规训挤压至内心空洞无物,哪怕我只是一座机械般只会计时的钟,我只有分和秒,我还是会心动。

*

次日,时敬之满头冷汗地醒过来。

他很久不做梦,每次做梦都喘不动气。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过多年前的事了。

卧室床头摆了杯水,闻命不在。

通讯器在响,时敬之开机回信息。

时夫人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最后说,“我们回家了。”

时敬之垂着眼慢慢回复,他说,“知道了,妈妈。”

有好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叫妈妈,也不叫爸爸,他跟着外界一起叫夫人,先生,疏离又礼貌。

仿佛可以把依赖感抽离,换取某些渺小的尊重。

不然他总是活在他们的光环与光环背后的阴影之下。

时敬之慢吞吞咽下一口水,迟钝地缓和身体的不适。

他对于照顾自己的身体不慎在意,磕磕碰碰算常事,即便是留下深重疤痕也不怎么在乎,祛疤的唯一目的是不让时夫人担心。

不然又要被时约礼扣上一顶“不知感恩”的大帽子。这让他深恶痛绝,连带着对时夫人的眼泪也不喜起来,他们都是鳄鱼。

接下来是范铭明,薇薇安,很多人问他最后去了哪里。

时敬之致以礼貌问候,倒是许久不见的兰先生给他发来一条,“最近还好吧?”

时敬之想了想,没有立刻回复。翻身下床。

*

知道郑泊豪出事的消息已经是午后了。

TINA给他打了紧急专线,她在惊慌失措地哭:“嘟嘟酒驾出车祸了!你快来啊!怎么办你快来啊!”

时敬之脑子里嗡鸣一声,僵在原地。

车祸?

为什么是车祸?

“为什么……”时敬之愣愣盯着面前的墙壁:“小豪怎么会出车祸?!”

“我不知道!!”TINA第一次这样六神无主:“昨天晚上我们都玩脱了谁也没有注意!半夜烟雾报警器还响了都很乱就各自回家了…今早晨我给大家核对工作信息打不通郑嘟嘟的电话……”

“刚刚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飙车撞到市中心的在建教学楼了!”

“半夜响了烟雾报警器?!什么时候响了烟雾报警器?!”时敬之茫然又火大:“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后半夜啊。”TINA奇怪极了,昨晚因为太热闹,她也没有注意别人:“后半夜有人在一楼历史教室抽烟,结果报警器响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见到嘟嘟了……啊!郑夫人来了!”

TINA站在乱七八糟的走廊里快速说:“我们在市立医院地下十八楼你快来!!他还在手术室!”

“他怎么会去市中心——”

TINA扣了通话。

郑泊豪怎么会去市中心飙车呢?

时敬之晃着宿醉的脑袋想,昨天郑泊豪都干什么了呢?

他为什么会去飙车呢?

他虽然喜欢玩,但是都是在高地和山地,他去荒岛自驾游,他为什么要去市中心呢?

时敬之开车慎之又慎,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保守派,但他知道市中心高速车道的车到底有多快,可他依然觉得这一切悬浮又不真实。

郑泊豪从来不会酒驾,这是他们的底线,时敬之茫然又不安,他感觉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飙车两个字似乎给他下了魔咒,时敬之拿钥匙的手一直抖,抖了好几下,他狠狠咬了口舌头,这才冷静下来,开着自动驾驶模式夺门而出。

医院里人声鼎沸,又是他最惧怕的场景。时敬之突然不敢向前走。

有个女人在哭,捶胸顿足地哭,她看到时敬之便猛然扑上来:“兜兜!兜兜!嘟嘟怎么了?!昨晚你们在一起吗?!你们在一起吗?他怎么会去飙车呢……”

“阿——阿姨……”时敬之猛然一愣:“我……”

他说:“我……”

他很不擅长以“我”开头的字句,嘴唇一直闪动,却吐不出话。

郑夫人很伤心的,她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现在狼狈失措,头发乱七八糟:“嘟嘟是个乖孩子,他怎么会去飙车呢?他虽然贪玩,但是从不做出格的事……”

“他虽然贪玩…”时敬之喃喃重复:“他只是贪玩……”

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很想走入这群痛哭者的行列,可是他周围隔着罩子,这些人的悲痛欲绝无法触及到他。

他好想跟着一起流泪,说一些体贴的、宽慰的话,然后彼此汲取力量和温暖。

可他只觉得空,脑子里像短路,空荡荡只剩下抽象单调的符号,飙车,小豪,市中心,这些看起来干巴巴硬邦邦的字眼拼凑了他的世界。

他好想抓住它们,体会它们的具体含义,用它们刺痛自己,刺痛麻木不仁的神经,触碰自己的肌腱,这样他就可以表达感受,而不是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时敬之被女人抱紧了,郑夫人温热的泪水洒在他肩头:“兜兜,兜兜…怎么办呀兜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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