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朝南的窗棂倾泻进来,第一缕光落在眼睑上时,他从浅眠中苏醒。
仰面出了会儿神,他转头看向靠着自己的温峤。
少年侧身躺着,像一只脆弱的小兽用微绻的姿势将自己保护起来,瓷白的脸安静柔和,均匀地呼吸着,间歇性轻蹙一下眉,似乎睡梦中也在忍着偶尔袭来的痛。
万物悄寂,与深夜发生过的一切似乎隔着无数个需要努力缓和才能慢下来的狂乱的心跳。
许翊回神,觉得不能再那样看下去,逼着自己起身。
他这才发现寝衣的一片角被压在温峤身下,于是小心地一点点将衣角抽出来。
温峤身体动了一下掀开眼帘,迎着熹微的晨光眯起眼睛看他,浅色的瞳孔通透的似乎能望得到眼底。
“早安!”他手指在温峤脸颊上轻轻搭了一下就挪开,故作轻松地说道。
“早......睡得好吗?”
温峤撑起身,神色如常,只是耳后的皮肤慢慢滚烫起来,他努力克制着不让那片绯色蔓延开。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许翊想起昨夜,心口有如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没有像那样了。”温峤勉强笑了笑。
两人不约而同低头,认真地理起衣衫,心照不宣没有再提。
许翊穿好衣服推门。
“我去叫沈太医过来诊一下脉。”
他面露忧色,“你偷偷饮下的那些酒——”
“无碍,昨晚统共也就喝了那几杯。我从小在军营长大,千杯不醉,只在皇宫被那赵婴齐别有用心地灌倒过几次。”
温峤温和地摇头让他放心。
许翊神色动了动,起先温峤只喝了两杯底,便被自己拦下,只是后来.......
见他开怀,自己也有些纵他。
许翊懊恼,即便是他这种信奉躺平的性格也很少有这般不加克制无所顾忌的时候。
他转头避免让温峤瞧见自己微红的脸色,推门出去。
院中大树下,沈太医提着药箱正坐在石凳上。
“沈太医,这么早!”许翊远远招呼。
沈南淡淡点头,迎上开口问道,
“温小将军一切如常否?”
许翊话到嘴边梗住,顿了顿艰难开口:
“......昨晚一时没看住,他偷偷饮了几杯。”
沈南原本温然的面色倏尔一沉,“几杯?”
“三杯……”
“什么???”
沈南面色煞白,他快走了几步,语气惶急,“进去看看。”
许翊见沈南神色异常,一颗心倏得揪了起来。
两人敲门进屋。
温峤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袍服,长发如墨般垂坠,用一根束带随意拢上,俊美的脸颊无瑕温润。
他正拿着一卷书读着,长睫微微垂敛,
进屋的两人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下来。
“峤儿,沈太医来了。”
沈南不多话,放好腕枕将温峤的手腕拉过,接触到他皮肤时,沈南愕然抬眼:
“怎会如此之烫!”
许翊惊诧,他扶上温峤额头,落手处一片滚烫。
“蛊虫受了刺激会释出剧毒腐蚀中蛊之人。
昨日诊温小将军脉象,只有蛊虫啃噬作乱之迹,今日诊脉,却于将军的经脉之间诊出了蛊虫释放出的剧毒,一旦侵入四肢百骸,便再无力回天。
蛊毒加之饮酒,雪上加霜,你们可当真是胡闹!”
沈南眉宇间乌云密布。
他拧紧眉头,“噬心幽蛊号称蛊中之王,你们可知为何?”
我曾在闽越南疆一代游历数载,听过许多当地有关噬心幽蛊的传说——
最早种出这蛊王之人是几百年前的一位闽越国的公主。
一日,她在山野间游玩时偶遇了一位流落南疆奄奄一息的书生。
那书生相貌甚是俊丽,公主一眼便爱上了他,于是在他行将就木之际用自己的血液将其救回。
因为病中朝夕相处,两人郎情妾意行了夫妻之事,公主带着书生一同回了闽越国。”
“按照套路,这书生定是移情别恋了。”许翊听得兴致盎然,忍不住插嘴。
“确是如此。”沈南点头。
只听沈南继续说道,
“当时那公主与自己的情郎尚在柔情蜜意时,却早早料及——终有一日,她会与书生分道扬镳,音尘各悄然。因此她献出骨血,精心饲育出了一只噬心幽蛊。”
“这公主真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温峤叹了句。
“这蛊看似寻常情蛊,中蛊后,只要想到自己所爱之人,蛊虫就开始啃噬中蛊者的心,寻常发作时,轻时浑身麻痹酸楚难当,重则呕血痛苦不堪,却不致命。
这番噬心之痛只需动情,便可有所缓解。”沈南忍不住认真地看了眼温峤。
“所以峤儿的痛——”,许翊没说完,心下却已了然。
确实与钱枢乙说的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