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酒下肚之后,迟航的脸上慢慢浮上淡淡的粉色,两杯酒下去之后,粉色加深了,连耳朵也沾了霞色。第三杯,他的两颊开始灼烧,胃开始翻滚。在喝到第五杯的时候,他不得不去洗手间吐了个干净。
他掬了一把清水扑在热腾腾的脸上,镜子里倒映出喝多后的陌生面孔。
他原本皮肤偏白,但现在白色被分布不均匀的深红色覆盖,他顿时觉得自己面目全非,丑陋不堪。他不忍直视,于是低下头,又狠狠掬了一把水,把自己的脸埋在手中。
他厌恶这幅模样。
厌恶自己不够圆滑,厌恶自己的清高,更厌恶自己的谄媚,趋炎附势,低三下气。他厌恶这副虚假的身体,他想从僵硬的躯壳里跳脱出来,飞到空中,轻盈自在,无拘无束。他想离开这顿饭局,想离开这个公司,想在地球上无尽地行走,想恣意地漫游。
再次抬起头,他看见自己的眼睛红了。
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勉强回到桌位上。大家看他这幅模样,也不敢再劝他喝酒了,还送上贴心的问候,迟航硬撑着说自己没事。
饭局半夜才结束,迟航打车回家,果断请了第二天的病假。
他的脸没那么烫了,但是胃还是很不舒服,吐完之后他没再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但还是感觉恶心想吐。他靠在沙发上,习惯性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却没有看到最近已经习以为常的消息提醒的红点。
柳时序今天没有发消息给他。
这个事实让他莫名心慌起来。
他盯着这个名字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点进去,消息停留在昨天的图片上,是海边的落日。一轮蛋黄似的夕阳挂在天边的两片浮云之间,天空被染成了橘霞色,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浮着一条淡淡的橘色碎光。在喜欢画画、对美有鉴赏能力的迟航看来,这样的日落摄人心魄。
“我在济州岛没看到这么漂亮的落日。” 迟航鬼使神差地把这句话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声音在沉静的深夜格外突兀,迟航吓了一跳,他的手不小心落在了接通键上,屏幕上出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他的头发短了一些,穿着休闲的居家服,背景似乎是在民宿的房间里面。
柳时序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白牙,“航哥,你终于理我了?”
迟航说:“你晚上没出去玩儿啊?”
柳时序拿着手机,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枕头上,懒懒散散地说:“我也不是天天出去玩儿啊。”
“那你每天都做什么?”
“遛狗,给金奶奶打工。你呢,每天都忙什么,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为什么一条都不回我?”
“搬砖。” 迟航口渴,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自己倒水,重心不稳,差点跌倒。
柳时序沉默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迟航有点不对劲儿,这下他终于找到原因:“航哥,你喝酒了?”
迟航说:“嗯,喝了一些。”
柳时序紧追不舍:“喝了几杯?”
迟航伸出一只手,展开手掌,“你猜猜看?”
柳时序:“一杯?”
“错。”
“两杯?”
“错,”,迟航板着脸,“你小看了我的酒量!事不过三,再猜错我就挂了。”
柳时序盯着他的脸不放,此刻的迟航跟往常很不一样,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神湿润,像一潭春日里的池水,看得他心醉神驰,“我不猜了,你跟谁喝的酒?”
迟航晃了晃自己的手掌:“送分题都没答对,我都透露答案了诶。是五杯!我喝了五杯啤酒,厉不厉害?”
柳时序哄着他:“厉害,航哥你真厉害。你跟谁喝的酒?” 他记得迟航说自己一杯就倒,所以滴酒不沾,连去夜店都喝无酒精的饮料。
“同事。”
柳时序有点嫉妒那些同事,“下次陪我喝好不好?”
迟航笑着:“那你得好好锻炼你的酒量,下次我要喝一箱!”
柳时序听着迟航絮絮叨叨地发表喝酒的豪言壮志,觉得他好笑又有些可怜,明明不会喝酒的家伙,为什么跑去跟不相干的同事喝酒,想到这里他又有点生气。
“航哥,你有没有想我?” 柳时序借着迟航喝醉的劲儿,试探地问。
屏幕中的迟航凝神盯着自己,柳时序心跳加速,等着他的回答。不料过了一会儿,屏幕突然暗了下去,视频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