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像是,那你去厨房拾药,防风、银柴胡……昂就这样,我先挂了。”
“草药放在书房的中药柜里,过敏煎是吧,已经在熬了。但现在邪气方盛,等你缓解再用。”
“聪明!”梁星觅呦呵一声,自己看人真准,十分满意。
余书珩心疼坏了,他在自己怀里摇头晃脑还骂自己“有病”,于是试探问道:“多多,你如今几岁?”
这种白痴问题梁星觅最不屑于理会,但对方仗着他是余书珩。没办法,他先嘟囔两句,才开口回答。
余书珩连忙拿起手机,看着翻译器上出现的法语:“二十。你是不是愚蠢到连日子都记不起来了。不用管我,我要写篇论文告知你时光机的作用原理”,失笑道:“你坚强写论文,那我去做饭了?”
“嗯。有点冷,”梁星觅梨涡浅浅,微笑点头,“去吧我要吃辣子驱驱寒。”
他呢喃细语,余书珩却猛地一震。
他说的——正好是他九岁时,在山门前抱着自己说的。
特别软,撩人心弦,细腻优美,还带着些许抑扬顿挫的两句法语——
“Tu me manques,我想念你。”
“Je t'aime,我爱你。”
……余书珩忐忑不安地确认好几遍,这两句话像首叹息的诗篇,牢牢焊在他心脏上,又疼又痒又发麻。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连忙大口呼吸平复心绪,轻飘飘的玩笑话吧,两次说话都不清醒,第一次时还那么小。
但他忍不住伸手,偷偷去触摸梁星觅汗湿的额发。
一番折腾下来,梁星觅情况已经好转不少。
这张脸从来都是淡淡的,甚至笑起来也很慵懒,无甚大表情,总给人以冷漠疏离之感。只有接触深了,才知晓他如何动人心魄。
眉毛浓黑俊秀,平时被眼镜掩盖,亲密无间拥吻时,就会发现右边眉中和眉尾各有一颗小黑痣——草里藏珠,非富即贵。
他很乖顺地阖眸躺着,像只安静睡觉的小兔子,终于不闹腾。脸颊粉红,好似晚霞照耀在冰面,晕染晶莹剔透的光。
余书珩不敢再看他,拼命遏制某些旖旎心思,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欲望濒临决堤——
要不别醒了,一直在这里,你也不用猜忌,不必折腾自己。
——最终只吻了一下他的梨涡。
梁星觅只觉得嘴角冰冰凉凉的,软软的,忍不住睫毛战栗。接着脖子一凉,被带上什么东西。
他颤巍巍地睁开一只眼睛,果然见余书珩正在给他带上小银锁,艰难扭动身子躲避。
那张俊脸贴得很近,实在不识好歹。
“自由真好,我能爱你。”又开始说迷人性感的危险情话,“故而想让你长命百岁。”
对于这种不识好歹的情况,梁星觅只有一个字:呵。
无力感霎时烟消云散,他利落抬脚,将余书珩从床上蹬下去。
然而力气使得太大,后果便是身子更软更沉。
柔软的床铺里,他摸着小银锁低喘,十分伤心,懒得开口骂他了——戴了十几年的宝贝送给他,还不要,还敢还回来,真是气煞人也。
气着气着,他感觉哪里湿湿的——更气了,竟然把自己气哭了,余书珩也是个奇人!
越想越气,眼泪哗哗跟瀑布一样,止都止不住。
他姐姐都不敢把自己气哭,余书珩怎么敢!
梁星觅在病中力气也不小,余书珩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他背对自己,肩膀一抽一抽的。
梁星觅察觉到他走近,被子一扯把自己盖住,可是空气稀薄,几秒就窒息难受。
余书珩连忙将他从被子里解救出来,差点要疯——
“怎么哭了?”
梁星觅瑟缩进他怀里,心想:你还敢问!
沉浸在情绪里,很小声的问话也如惊雷,刚出被子就把他惊得一颤。
遂抬手在他大腿上掐,没想到都是肌肉掐不动,梁星觅愤怒,隔着裤子直接咬。
“……因为我吗?”
梁星觅甩开给他擦泪的手,想:就是你!
口中却波澜不惊地说:“才不是!劳资饿了,去厨房拿两只辣椒给劳资啃一啃磨牙!”
接着一只有力的胳膊放在他嘴边,余书珩道:“磨吧,现在不能吃辣的。”
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梁星觅反倒不舍得了,用川话把他骂了一顿,才气鼓鼓地不哭不闹,乖巧地缩回被子里。
琥珀色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出神,落寞悲凉。
时间凝固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余书珩盯着他的眼睛呆愣好久。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想违背所有人的意愿?
你好不容易将疤痕愈合,为什么又想揭开?
哪怕疤痕下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即使经年累月消磨殆尽,只触到一点结痂,也会很痛很痛的……
他欲言又止,这些话终是舍不得问出口。
半晌,梁星觅的手掌被牵起来,他有点烦闷,为什么还不能吃辣椒。
温暖的大手包裹,又不舍得松开,抱着热水袋贴上去,轻声问:“我刚才踢疼你了吗?”
“有一点。”余书珩温柔说。
“对不起——”
掌心一热,倏然被塞了什么圆圆的东西。
梁星觅掏出来一看,是一个蓝莹莹的精致小瓷盒——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师父的作品。
迫不及待打开,果然是西溪山人新制的朱砂印泥。
色泽朱红鲜明,携带草木芬芳。
“冬寒不凝,夏暑不泄。”他注意力完全转移,病像好了大半,“燥热不干,阴雨不霉——还以为要隔些日子才能拿到,谢谢你!”
余书珩接过印泥,抽出牛角片翻调,低垂眼眸道:“我抽空去翠微山拜访,她听说我和你一起,就让我捎过来。星觅,几岁拜她为师的?真有福气。”
“四岁。”梁星觅不假思索,随即顿了顿,显然有些迷惑,“四岁……我记得爷爷抱着我去的,翠微山的竹子很茂盛。”
“也就是西川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头,”余书珩笑道,“哪里知道上面住了这样一般人物。你是天生爱画画呀,怎么不去幼儿园?”
“呃……幼儿园里,”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太笨了。”
“怎么去上小学还不跳级?”
“我二十了还问这种问题!”
他冷哼一声,心道,还不是受到了你的鼓舞。
梁星觅盯着他手上熟练动作,端详着暖光下笼罩的人,视线朦胧中,莫名有种熟悉的美丽。
像光打在心底,羽毛一般轻抚。
可惜手上无闲章,他兀自发呆生气一会儿,才痴迷地挪动身体,抬手在瓷盒里轻按,在凤眸注视下,钤印在对方额头,烙刻成一朵落梅标记。
余书珩立刻将他抱住,在鸭绒被下抚摸着他的脊背。
梁星觅犹如小猫,被摸得特别舒服。
“我不能失去你,”余书珩几乎是祈求的耳语,“你别离开我。”
一个对好奇心的探索永无止境的人,其实很恐怖的。
他绝情,慈悲有限,甚至可以毫不怜惜地将己身生命置之度外,将旁人予他的爱抛之不顾,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因而理智超脱,感情就是牵绊,是可以随时弃如敝履的愚蠢事物,是世界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余书珩轻吻着白皙颈侧,愚蠢地祈祷他的心上人不要慧极必伤。
也许杨岚说得没错,他爱着一个渣男,令他痛心疾首不敢提笔写下文,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