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辉信步从前门进,扫视一圈,举着课本朝后排进发。
至第三排,猛然后退,转回第二排,诧异看向露脸某人:“嗯?”
梁星觅:“谁?”
“你不一大早就请假了?”
“呦你竟不坐第一排了?”
“哥你这挑染可真稀罕!”
“不禁欲金丝贵公子了!”
梁星觅:“……边儿去。”
陶家辉朝后排摆手,满脸亲切坐下,像关爱学生的老领导来视察。
后排众友:“噫!谁能联系上梁冰冰!人家第一次请假花心班长就跟个白毛跑了哈哈哈!”
“哎,咱班谁染白毛?”
“不知道,隔壁的吧?”
“哈有勇气!看看去!”
梁星觅正拒人于千里之外:“吃过了已经。”
冷淡抬眼,看着过道蹿出的一堆杂乱五官,破天荒来一句:“早上好。”
五官归位,一堆嘴巴问:“梁星觅,竟是你!!!”
梁星觅微点头:“是我。”
那几人原是组团假装上厕所,路过偷瞄一眼,没想到竟撞上冰山本人——
“坐吧”“坐”“好”“里面去”
几句话的功夫,前三排被占满了。
男女皆有。
刚迈进门槛的老师默默后退,研究一番门口教室安排表,又瞅一眼前三排眼熟的美院学生,看到梁、陶二人夹在中间,哦哦,的确是自己上的那堂水课,排在令人头秃的黑色星期一,还早八。
老师激情澎湃了一节课。
梁星觅看着周围恹恹欲睡的同学,顿感无语,遂埋头记笔记,同时给黑子出题。
陶家辉抽了抽嘴角,在信息轰炸后提炼精华:“弟啊,先告诉哥,你这儿头发搁哪漂的,有链接吗?”
梁星觅热情送出理发店地址,尽管头发不是漂的。
“他们想问,你家脏脏包就一小奶猫,成精了吗能学这玩意儿,什么呀四四方方的?”
梁星觅:“线代,研究向量。基础的,行列式,简单。”
“娘嘞!”
梁星觅:“还有吗?”
陶家辉慢半拍:“喔!为什么没人能加你好友!”
“不看手机,周末统一清理红点,已经过期了。而且,不认识,尴尬。”
陶家辉耸肩:“没毛病!”
梁星觅:“呵。”有卧底。
老师又激情澎湃一节课。
华清大学生就是素质好,下课没被堵,对比早上在京大,梁星觅觉得余书珩混得有点差。
小组碰个面,便各自去采风。
梁星觅向来快刀斩乱麻,现下更三下五除二,急着回家补觉。只是陶家辉一脸欲言又止,不知在琢磨啥。
果然卧底就是他——
梁星觅:“有事?”
“哎。”陶家辉在柳荫里石头上坐下,“闹心。”
磨磨叽叽,婆婆妈妈。
梁星觅:“你顺顺心吧,我先走了。要是有啥忙不过来的,帮你分担点。”
“等等等一下,”陶家辉拽住他,“我想确定件事,为什么你总像个觉醒的NPC,卡bug一样?”
梁星觅任由他打量:“小说看多了,还是游戏上头了?”
“最近不是有一联名的游戏嘛,觉得你就像排行榜断层老一一样牛逼,那还是内测终级版本。”
梁星觅:“谢谢夸奖。”
“你看,回答就像个人机。”
“……”
“你看,我一戳破,你就不回答了。”
梁星觅:“我在思考人机是什么东西。”
陶家辉:“……”
梁星觅:“你看,你也不回答了。”顿了顿,又补一句,“人机。”
陶家辉突然凑近,“我想确定一件事,到底是不是bug?”
“不知道。”梁星觅,“刚刚那是什么课?”
“马原,怎么了?”
“……”
“天呐!”陶家辉抱头,“天呐!太邪门了!咱们就不是一个图层的!”
邪门,也挺莫名其妙的,两人蹲下来讨论玄学。
翻了翻黄历:“今日宜:出行”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很奇怪。”陶家辉,“别回去了,咱们吃饭去。”
梁星觅:“你住校,吃食堂不算出门,出去吃吧——等下,你和,”
“甭提了,冷战。哎,走吧,跟着你。”
瞅着怪可怜的。
梁星觅给余书珩发消息中午不回去,接着带路,熟门熟路穿街走巷,在一胡同深处停下,“到了。”
陶家辉汗流浃背。
“这拐弯抹角的,真好说话地儿。”他停好车子,“老茶馆!”
“太高雅了,你常来?”
梁星觅一出校门就畅快,完全变了一个人:“嗯。小时候我爸第一次带我来就爱上了,十来年了,以前天天在这儿写作业。走吧,我请你。”
“看得出来,你是真高兴,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陶家辉感叹,“那平常怎么?走走走,还是AA。”
“我俗人一个,没啥招待,平常是人格分裂。”
梁星觅掀帘子进,却被什么撞了一脚。
低头,“……”被一小胖孩死死抱住。
梁星觅:“小朋友?”
小胖孩:“爸爸!”
“……”
陶家辉:“天降萌娃,碰瓷呢这是?不是宜出行吗?”
旁边一高大男子约摸是家长,连忙跑过来,开口:“不好意思,我是他家长。少爷!”
陶家辉:“我去!要不咱俩碰瓷吧?不对我怎么把想法说出来了?你好小弟弟,别乱认哇!”
梁星觅蹲下,与小胖孩大眼瞪小眼。
小胖孩脸圆乎乎的,有一双圆溜溜的浅色眼睛,水灵灵的微偏绿光,特别可爱。
小胖孩:“爸爸。”
简直惊悚,梁星觅:“小朋友你认错了,跟你叔、管、家长走吧。还是你不认识他?”
“认识。”小胖孩,“爸爸,窝想吃鱼!”
“别叫!”梁星觅,“我还没二十!清白着呢!”
陶家辉:“诶,你别说,长得还有点像!瞅这眼珠颜色,是不是遗传你的?”
梁星觅石化,眼看有围观的,又不能占门口,赶紧把小孩抱出门。
“报警吧,我就一来喝茶的!”梁星觅崩溃,“学生!小朋友,我就一大学生,不是你爸爸!我帮你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男人在一旁打电话:“没出门,撞到一学生,赖在人身上不走。要不您下来看看?哦哦,好,小少爷,你接电话。”
小孩:“爸爸,你接。”
梁星觅陪笑:“你的,你接。”趁机远离。
电话那头貌似很凶,直接把小孩吓哭了,惨兮兮的,被男人捞进怀里,眨着大眼睛朝梁星觅看。
梁星觅一阵发怵,这什么家长,对比一下,自己被训的最惨的那次也不过抄了两天书,因为拿酱油画清明上河图。
男人不住道歉,把小孩抱走。
那小孩好像饿疯了,一直囔囔着“窝要吃鱼”,千哄万哄也不好。
“好惨。”两人评价,“不过小少爷该减肥。”
陶家辉调侃:“别说那小孩还挺有眼光,我兄弟又高又帅。”
“别开玩笑了。”梁星觅向柜台要了一个大厚本,熟练翻到自己名字,点了点,“积分。”
柜台那个是周一值班的,不熟。
梁星觅左顾右盼,只见一胖大叔从木质楼梯上提壶走下:“哦,星觅,来啦?”
这个熟,是老板。
梁星觅招手:“您早!我平常吃的您给来一套,这位我朋友,刚点了几样,您看着再上几份点心,都记我账上。辛苦!”
胖老板:“小伙子哪里人,看看口味!”
陶家辉挠头:“西川的,普通辣就行。我们AA。”
胖老板:“得!你俩先拿个号牌!”
梁星觅接过牌,皱眉:“你也西川的?甭客气,我有会员。伯伯,茶点从我那儿扣,还坐老地方!”
A完,陶家辉混乱:“没爱了,果然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第一次见面就说是老乡,不然怎么关心你过年回不回西川,两年了梁星觅!两年了!”
梁星觅止住他,目标明确地带他朝窗边一排位置走。
老茶馆是上世纪产物,复古装潢。
新时代来临也紧跟潮流,二楼改换软座,像年轻人的咖啡店。
上午十点半,几乎没客。
只有俩墨镜年轻人戴耳机,带着电脑面对面,西装革履,谈生意架势。
有眼光,梁星觅感叹,现在年轻人很少有这么有眼光的了,能发掘宝藏老茶馆。
陶家辉这人自来熟,竟还傻乎乎招了招手,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装得跟老干部似的。
社死,偏偏那两人回礼了,真想把他踹下去。
梁星觅只好冷淡招手,从吧台拿了一盘瓜子,赶紧把丢人现眼的朋友拉走了。
两人对着玻璃坐下,窗外杨柳依依,磕着瓜子开始唠了。
“……我真是,没惹她!”陶家辉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她之前我都没谈过,她倒好,前男友一大把……不就是把我当备胎了吗?哎,不用安慰我,你不懂……”
梁星觅难得良心发现,觉得唠友分外可怜。
那两人估摸着也听到些动静,悄咪咪挪梁星觅右边观望,看热闹不嫌事大。
反正不是侃大天就是说合事儿,这两人也不甚在意。
于是高脚凳上四个人,晃荡着长腿,看窗。
陶家辉边哭,边指着楼下胡同里追着柳絮团子跑的一小孩,嚎嚎:“老子不结婚了以后!就那小孩不喊你爸吗,你去认他,咱俩混个长辈当当!靠,烦死了,老子要分手!”
梁星觅正拿马克笔画那小孩乱跑,格外生动的图景,相比之下陶家辉实在煞风景,只能无奈道:“左右不是磨合吗?这个不合适就下一个呗!”
“兄弟你竟是海王!”
“这不人生常理吗?”
“她是我初恋啊!”
“这有啥?没啥!”
“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
太特么丢人现眼!梁星觅都看到旁边两人在偷笑了,只能现身说法:“我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