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药可好了,殿下等着您呢?”
见窈本想对着赵长礼再劝慰几句。
下一瞬,东宫主殿前,余闲公公尖细的声音便隔着假山悠悠传来。
火上壶里的中药随着声音冒起泡泡,泛起一股苦气。
叶见窈收回目光,将药倒进壶中,末了,她轻叹一口气,再次端着药汤走进东宫主殿。
夜色沉沉,殿内此次倒是点上了不少蜡烛,见窈端着汤药再次站在那金丝楠木的绣着南山野锄图的屏风之后。
“殿下,药好了。”
余闲将她领进门后便乖乖退了出去,偌大的主殿就只剩见窈和容珩二人而已。
太子容珩虚披着一件石青色云锦大袖衣衫,倚靠在床头,膝上还放了本书。
闻言轻“嗯”了一声,似是眼皮都没抬,随意道,“你来伺候孤用药。”
榻边没有凳子。
见窈便只能跪在床踏上,左手伸手端着瓷碗,右手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往容珩嘴边去喂。
容珩自始至终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只低头闲适看着自己膝盖上的书籍。
见窈却是挺直了手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晃动,唯恐汤药再洒在容珩的书籍之上。
毕竟一个时辰之前,刚刚发生过前车之鉴。
只见她左手端着瓷碗——
刚刚煮出来的药汤其实多少有些烫,她的指尖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她却一动未动。
右手则舀着药汁,舀起时勺底在碗壁上轻轻刮蹭,未曾发出一丁点声音。
眼睛则细细观察着容珩的神态,若是他正看书看得入迷,她是断不能把勺子往他跟前送,打扰了人的兴致的。
唯有在人张嘴想要喝药时,才能迅速将调羹往前送。
原本给王公贵族放鞋子的床踏修的本来就硬。
见窈跪在那里,磕青了的膝盖直抵着坚硬的踏面,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一碗药喂的极慢,从滚烫到温凉,直到那碗里再没冒上热气,容珩才算喝完了最后一口。
见窈这才敢把手腕收回来,手臂放下的时候,整个手腕都酸得有些微微发抖。
她俯身行礼,正打算起身把药碗药壶收起来,却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把目光抬了起来。
正倚靠在床榻之上,抬着眼皮轻轻巧巧地看着她。
凤眼尖锐,容珩又有遮瞳之相,便显得那目光冷得很,好似打量好似审视。
与见窈眸光相对那一刻,他似有躲闪之意。
最后却是木着一张脸,冷淡开口,“知道错了吗?”
端的是天家威仪,高高在上。
见窈愣神。
上位者既这样问,想听的答案便只有一个。
于是她垂下眼眸,正想后退一步,对着容珩跪拜行大礼请罪。
刚有后退之态。
却听太子爷整个声音都冷了下来。
他一把扣住了叶见窈的手腕,将想躲之人死死禁锢——
“叶见窈,说你错了。”
凤眼中眸色如墨,如刀似剑。
太子殿下一字一顿。
“向孤道歉。”
烛火透过轻柔的纱帐变得模糊。
在一片昏暗中,见窈甚至都看不清容珩的神色。
只感觉周边的空气沉得仿佛有千斤重,直直压在她的心口。
“道歉。”
那声音如生生世世纠缠着她的鬼魅一般。
吓得叶见窈猛得睁眼。
几束阳光透过花窗斜斜映照在她的床榻之上,在锦缎上印出几块漂亮斑驳的光斑。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见窈轻微蹙眉,眸中闪过几缕疑惑混沌之色。
耳边还模糊回荡着容珩略显别扭的声音——
凤眼侧过身去,不再看她。
“……你既认了错,孤也并非刻薄之人。
往事如何,孤一概不再追究,往后你只安心在东宫侍候即可……”
“醒了?”
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刘竹青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床边。
“夫人。”
见状,见窈挣扎着起身想要行礼,被刘竹青猛地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摁住了。
“你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想着行礼呢……”
柳眉微拧,刘竹青像是对待自家的小辈一般,语调里多了几分嗔怪和心疼,“难不成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斤斤计较之人?”
如此,见窈也不再挣扎。
只顺着她的力躺下,闻声又乖乖摇了摇头,开口,语气真挚,“您是我见过最宽容大度的夫人。”
惹得刘竹青横了她一眼,“你呀,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她端起药坐在见窈床边,“哪有人连自己正发着高烧都能不知道的?”
刘竹青看着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女孩,“竟能生生把自己烧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