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京城,灰蒙的天际被薄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冷气。似乎一切都沉浸在一种不言而喻的压抑之中,唯有风声,带着几分幽怨与哀伤,穿过车帘悄然入内。
若辰和怀逸等人望着正啸那深沉如渊的双眼,内里各自翻涌着复杂的心绪。
良久之后,正啸沉沉地开口,声音好似从喉咙深处挤出,冷静而平淡:“进宫吧。”
“正啸哥,你可准备好了?”怀逸忍不住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正啸的目光依然定在前方,半晌他都没有正面回答,只待目光缓缓的望向执礼,执礼轻轻点头,似乎理解了正啸的眼神间透出唯一一丝记挂。
“她已下葬。”执礼低声说道,语气无比平静,却让车内的空气更加凝重,“他的大哥因茉云军功被大赦,全家人带着腾腾都已离开南境,迁居关外。”
正啸微微点头,再次看向那灰蒙蒙的京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过往,他不禁回忆着在这座熟悉京城的每一片瓦砾之间,自幼便刻下的无数的记忆和的誓言。
可她离去的惨状忽然就回荡在了眼前,他闭上了眼睛,好似顷刻间便敲碎了眼前的回忆,心中暗暗自语道:“既然你已选择好了,我已再无他路。”
当马车停驻在恢弘冷肃的宫门前时,正啸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冷光,他下了马车昂首抬眼而去……
这座高大的宫门依旧巍峨而肃穆,几乎将皇宫与外界的一切隔绝。宫门的铜钉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犹如一扇关押着整个朝皇族命运的牢笼。
正啸的目光在宫门上停留片刻,深邃的眼神中不见一丝动摇,声音平静而决绝地说道:“我一个人入宫即可。”
若辰听得心中一震,正啸自小便一片坦荡赤诚,若辰从未见过正啸如此深沉而孤寂的背影。怀逸在一旁看着正啸的眼神,内心充满了难言的惋惜与痛楚。众人望着正啸毅然走进这个权谋深重的皇宫时的孤绝,皆只能望而感叹,朝廷竟然将赤诚如火的正啸逼到了今日这般……
宫前的御前侍卫见到正啸,瞬间收起了他们的严肃与警觉,面上浮现出一丝待他独有的敬畏。他们自然而然地让开了路,让正啸通过。
正啸迈步走入宫中,步伐沉稳如山,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深邃而冷酷,好似他已经将所有的过去与情感都与这座宫殿隔绝开来。
他知道,圣上已经在殿中等着他,今天的一切,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将决定整个卢家和整个朝堂的命运,还有她和整个南境的希望。
正啸深吸一口气,收起心头的愤怒与怨恨,将所有杂念压下,踏入了那熟悉而陌生的大殿,看向那已等待多时的圣上。
大殿之内,空气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圣上端坐于高位,威严与怒气并存的目光如利剑般扫向正啸。每一缕微弱的晨光似乎都被那冰冷的气息所压制,整个殿内显得空旷且压抑,好似连光芒都因圣上的怒火而照不进来。
然而,当他视线落在正啸身上时,那一瞬间,眼中的怒火好似被一丝不忍所牵制。他眼中透出了几分诧异,看向如此步履沉重,鬓发凌乱,胡须拉碴的正啸,他的啸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被岁月摧残的躯壳,好似心如死灰,却眼似寒铁。
圣上的眉头微微一挑,眼中惊诧顷刻飞散,他迅速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与肃穆,好似所有与他的朝堂天下相比都不值一提。站在圣上旁边的李公公,却目光复杂地看向正啸,心中满是疼惜与无奈,却依旧难掩眼中的忧虑。
正啸步入大殿中央,直接跪下行礼。圣上冷眼看着他,却没有立即让他起身,好似大殿即将来临一场审判。正啸亦没有任何表情,如今这宫殿内的一切都再也无法牵动他的心绪了。
良久,圣上的声音才终于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充满了怒意,但又带着一种冷冽的质问:“你堂堂一军统帅,未奉昭,大战之时,弃军而逃?”
正啸缓缓抬头,眼中没有一丝温和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决绝,他的双眼深邃如黑洞,不再有任何的波动和退缩。他望着圣上,眼神冰冷无情,好似圣上滔天的怒火,都不能激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圣上看他如此不为所动,没有半分愧色,声音也愈加严厉,厉声训斥道:“你昨日深夜入京便昭然结党于门前,今日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前往御史台大牢与死囚串联。你可知今日京中御史将如何参你的狂悖?你当真觉得朕如何都舍不得杀你?”
正啸依旧冷冷地抬头,直面圣上的愤怒,语气低沉如深渊:“圣上,我既已回京,便没想着活着离开。朝廷要杀我,杀卢家满门,都悉听朝廷处置。”
圣上的脸色一变怒指正啸,几乎咆哮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卢正啸,只因一个方茉云战死,你就可以疯癫至此?抛下万军,抛下朕将整个江山社稷皆寄于你的厚望?只因一个女人死了,你就全然忘记幼时朕如何教你,忘记了你忠君爱国的誓言?”
正啸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冷笑,那笑容充满了讽刺与淡然,世间的所有风云都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他只是冷冷回应:“我只记得姑姑走了。那一天,我陪你坐在台阶上,整整一日,你走时跟我说,希望我一辈子都不尝到你当日的痛,然而如今我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