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可供采摘的果实不多,念念便帮着薛神医寻找能入药的植物,拜师之说虽为戏言,薛神医仍是一路摘一路给念念介绍各类植物入药的功法。
念念素日在学堂乔装大人,时时端出夫子的模样训诫稚子,面对百福营的长辈亦是尽力守礼,出门在外亦不敢丢了祖父的训诫。
她许久没有如此放纵随心,且摘且学,且行且闹,看什么都新奇,长了见识第一时间想同厉云征分享。
于是时不时偏头偷看,厉云征只牵着骆驼徐步跟在后面,不欲介入二人的攀谈。
“想和他说话便去罢。”薛神医早看出了她的心思,五步一回头,恨不得背后长双眼睛盯着人家瞧。
“他会厌烦的。”念念噘起嘴,在心里默默叹气。
她本不是怯懦之人,偏是面对厉云征就有千沟万壑难以跨越,许是勇气都耗在跋山涉水来此地的路上了吧。
“那你去把这些放回筐里吧。”薛神医将一把刚刨出来的茎肉肥厚的圆柱状植物塞到她怀里。
念念看着怀里的东西,与几日前自己寻来的救命之物十分相似,遂问道:“这是……沙漠人参?”
“不错,得此名是因为它同人参鹿茸属一类,都是平补之剂。”
“所以救不了命啊。”念念呢喃着,眼前又浮现出了常奶奶的模样,情绪瞬间沉下去,呆呆抱着满怀的补药朝骆驼走去,将它们扔进驼背上挂着的箩筐中。
厉云瞧着她的模样满心疑云,怎么方才还是活泼欢笑的人儿,转身到自己跟前却愁眉苦脸起来,自问这半晌并未惹她。
以为被区别对待的大将军的霎时燃起征服欲:“纵然本将军疑心你,也不至于懒得理人吧?”
“啊?”念念茫然抬眸,“我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没有不理将军。”
厉云征懊恼自己一时冲动,他定是魔怔了,竟然计较起这些琐碎。
一时无话。
三月的正午是温度最为适宜之时,阳光和暖,连路过的狂风都自觉褪去寒意,骆驼低头吃草,咀嚼间引得驼铃声声。
这还是念念第一次见厉云征穿常服,不似铠甲的刚硬,绸缎衣摆会随风飞舞,如发丝般轻盈。
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境。
低头瞧,自己丁香与霜色的间彩裙摆亦在随风往厉云征的方向翩飞,念念稍稍挪上半步,帮它够到鸦青色的衣衫下摆。
她的心也被风吹得飘飘然,毫无依托地浮到半空中,一面享受这份自由,一面贪心地探寻归处。
再抬头,发现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在她踮脚尖就能碰到他下巴的距离里,两个人视线不经意相撞。
厉云征的眼睑忽然一颤,尚未开口,她先饱含歉意地退了半步。
念念扯回自己不安分的裙摆,紧紧攥在掌心,试探道:“我以后不唤你将军,唤大哥哥,可以吗?”
“不可。”厉云征拒绝得十分干脆。
风停了,她感觉到一阵无助地下坠。
如果他不是将军就好了。
如果只是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就好了。
“是小女子冒昧了。”她耷拉着脑袋,失望地捡回礼数。
厉云征杯弓蛇影,幻以为她又要掉眼泪,心软道:“不可当着人叫。”
又一阵风吹回来,托着念念那颗心轻盈地着了陆,没有掉进沙地里被摔疼。
她闻言“蹭”的一下挺直身子,喜出望外叫着:“不可当着人叫,那就是私下里叫,好诶!”
厉云征的心却被吹乱了,被粗粝的沙石不停摩擦。
他想解释自己并非此意,转念一想二人也难有私下相处的时间,便懒得张口了。
“大哥哥,”她甜甜地唤了一声,“你也可以唤我名字的,我叫念念。”
我不出门,寤寐北窗。念比海康,神驰往从。①
顿了顿又补充道:“念念不忘的念。”
他未曾留心揣摩对方话中深意,只问:“你姓什么?”
“我离家出走,不敢辱了门楣……如今吃百家饭,便随百家姓吧。”她俏皮地眨眨眼。
厉云征疑心又开始作祟,不冷不热道:“还是藏着秘密。”
她此次并未与其针锋相对,大方回应:“大哥哥就没秘密吗?”
纵使眼下关系稍作和缓,他们委实没到坦然相对的地步,厉云征不再多问。
念念噙着笑回到薛神医身边,又帮着他装了采好的药材,这一趟虽未摘到什么果实,但非全无收获。
看着满满两筐药材,她忽生好奇:“那厉云征像什么药材?”
薛神医思忖片刻,道:“他不是药材,是胡杨。”
胡杨,沙漠守护神。
***
回到军营后,厉云征先随薛神医回医帐。
掏出从念念那儿得来的弓衣银镯,他按照认知试着按动蛇身七寸处,果然机关触动,射出一枚银针,斜斜扎在桌面上。
银针本就有验毒作用,这一根色泽光亮,显然是无毒的。以防万一,薛神医取了镊子夹起来验证,结果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