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前几日救人挂了彩,怕不吉利才遮掩的。”
“从前只听说厉家小少爷混迹烟花柳巷,没瞧出来还有这份魄力。”
“哎呦呦,那日我还现场呢,十几个蒙面刺客突然冒出来,好生吓人!那公子就拼命护着车轿,脸上生生遭贼人砍了一刀。”
“都说是浪子回头呢!”
“我还听闻昨日城外的烟花也是厉家放的,瞧着是为娶这新娘子下血本了。”
……
小宋氏以母亲之尊为念念行梳头礼。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
念念不知生母是何模样,呆看着镜中映出的两张面庞,一个身上流着母亲的血液,一个是与母亲同父庶出妹妹,将这两副面孔结合,大概拼出了一个母亲模样。
一个世间最美的人儿。
妆成,镜中人换了模样,连念念都觉得陌生,龙凤喜帕遮挡住最后视线,任由小宋氏的长子以兄长身份,抱她出门上轿。
炮仗声再次响起,数把茶叶米粒撒向轿顶后,喜娘高呼起轿。
就这样,念念带着母亲唯一的痕迹,离开偌大的钟离府。
迎亲队伍后接上了钟离家的送嫁抬箱之人,宛若一条长龙,根本望不到头。
街旁茶楼上,另有些对厉云行慕名已久的俏丽佳人围观,艳羡或唏嘘参半。
“太师府嫁女果真气派。”
“可不嘛,连皇后娘娘都添了嫁妆的,这阵仗堪比公主出嫁。”
“到底是咱们命薄福浅,比不得名门贵女。”
“厉家二少貌比潘安,若毁了容当真可惜。”
“可惜不可惜与你有何相干,还指着跻近他的后宅不成?”
“有何不可?我就不信风流纨绔真能收心改性。”
“我倒觉得这假面银色镂空,上以金丝雕花,更显出厉少爷的贵气,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
大红花轿中,念念垂头摆弄着那枚血玉同心结,指尖的红艳和玉中丹朱竞争妖艳。玉佩触手生温,暖她心中寒凉,她将玉佩按在左心房处,轻阖眼睑,几乎要感受到厉云征的气息。
好想念那清清淡淡的皂角香。
厉云征身在何处呢?是在厉家正堂等她去见礼吗?
还是已经悄悄出了关外?
花轿在鞭炮声中落地,大红帘帐掀开,喜娘搀着念念下轿,跨过马鞍、火盆,踏着厚厚的红毡徐步入正堂。
大红绸缎牵着两位新人,在傧相的祝礼词中三跪九叩,六升拜。
念念仿若任人摆布傀儡,唯一一抹意识,主导着她借盖头的缝隙四下探寻,试图在一众鞋履里,找到她熟悉的一双。
可惜并未寻到。
随着一声“夫妻对拜”,她转身鞠躬,目光落在与自己对应的红色靴头上,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终于熬过繁缛的拜堂礼节,念念端坐在雕福刻画的红木喜床上,长舒一口气。
***
就在念念快要被缀满珠翠玛瑙的近似凤冠压断脖颈之时,外头喧嚣声渐近,门窗上映出绰绰人影,一颗心重新揪紧。
一杆秤挑起喜帕,念念视线终于放开,谈不上称心如意,她自懒得抬头看新郎,何况脖子早被赘得麻木难动。
两声喜婆祝唱撒帐,三贺新郎新娘合卺共酌。
新郎坐于身旁侧身交杯时,念念才留意到他戴着面具,银面金丝遮着大半张脸,露出嘴唇与下颌。
饮过合卺,念念仍旧盯着他饱满的唇瓣看,唇线分明,无论是上扬还是下垂,皆积聚力量,不似厉云行的轻佻随意,倒像是她无数次描摹的那一张。
喜娘丫鬟一干人等已退出屋内,新郎依旧未出声,念念视线上移,与面具下的眼睛对视。
仅一瞬间,她的心跳骤停。
“你——”她几欲惊呼,又觉得念头太过荒唐,遂将话语压下。
新郎乌眸微微眯起,唇线向上弯出优美弧度,笑问:“我如何?”
当低醇的声音跃进耳蜗,念念再无心关注他的神情,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方才念头不是她的虚妄。
而是实实在在的——荒唐!
她颤颤巍巍伸手,捏着面具边缘,面具冰冷的触感由指尖传送全身,依旧浇不灭心中希冀的火苗。
她反复将呼吸放沉,努力压制快要跳出心口的小鹿,一点点,一点点将面具上移。
“你怎么……”震惊与慌乱包裹着念念,却找不到合适出口的措辞。
面具下的脸庞不是她预想的那一张,也不是厉云行,只是有几分相像。
和两人都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