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久不见了。
这一年多来他不是没关注过报纸上的新闻,然而哪怕是外媒报纸上也没有复兴党的任何消息。倒是霍秋笙那边初创的洪门情报网给他提供了一些边边角角的零碎信息——
比如,复兴党后来彻底分裂成两派,稳健派仍称作“复兴党”,但激进派却直接改名为“新党”,彻底沦为了基辅罗斯寡头制“共和国”在楚国境内的代理人;再比如,梁铭出走后保国会也分裂了,现在的复兴党已经和梁铭带来的那一派保国会元老合二为一,成为了比原先组织更健全、规模更庞大的存在……
然而以上这些消息毕竟也只是“消息”而已。真正让他心安下来的,是如今出现在眼前的人。
——柳余缺本人。
真好……他果然还活着!
然而再激烈的心理活动体现在沈夜北脸上,也只有云淡风轻这四个字。虽说他从小就喜欢用面无表情来掩饰内心波动,但这几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学会了将原来的“冷脸冷语”转化为如今的波澜不惊。
真正有城府的人,永远不会看上去一脸心机。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也永远不会表现得张牙舞爪、好勇斗狠。
沈夜北落座之际,旁边的雪姬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太自在。好在沈夜北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边:毕竟,只有这个位子,是空着的。
“哎,小秦。”
桌子很大,五个座椅摆得间距很开,因而柳余缺遮着半张脸跟旁边的秦兵咬起了耳根子:“别说啊,你还挺会安排的。这韩国美女是纯天然的,不是工业流水线造出来的吧?啧啧啧……颜值是真登对啊。养眼!”
他仗着别人听不懂后现代术语,嘴里便胡说一气。秦兵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他,答非所问道:“君子成人之美。雪姬小姐辛苦了这么久,所图者不过常伴心上人左右而已——如此行善积德之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柳余缺:“……?!”
他刚想进一步追问下去,沈夜北的目光就已经落在了他们这边,眼神中似有疑惑之色。柳余缺只得压下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一指桌子正中堪称巨大的方形盒子:“嘿,廷钧老弟,猜猜这是什么?”
沈夜北早就注意到这个盒子了。但他向来对外物没有太多兴趣,便也只是走流程似的随口附和道:“是什么?”
看他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再怎么嘻嘻哈哈、开朗豪爽的性子也兴奋不起来了。柳余缺勃发的兴致宛如被泼了桶冷水一般,瞬间萎了下去。倒是一直充当人肉背景板的秦兵站出来打了圆场:
“公子可能没听说过——西洋人过生日时,要和朋友家人一起享用生日蛋糕,还要唱生日歌、许下愿望的哦。”
一边说着,她一边掀开盒盖,露出里面造型精致、呈阶梯式、足有小半米高的奶油蛋糕。在场有见识的和没见识的迅速分成两派——尤其耿直如陈危,对着这座奶油做成的“袖珍西洋宫殿”,他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艳之色,然而接下来面无表情吐出来的一句,却又让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气氛化作乌有:
“这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能吃么?”
“……”
柳余缺、金雪姬二人目光哀怨地看向他——尤其是前者,已经开始磨牙霍霍,简直恨不得将这破坏气氛的货给叉出去了。千钧一发之际,反而是之前“不太懂事”的沈夜北忽然间福至心灵地“找回了场子”:
“谢谢你,汉韬。我很感动。”
唔,这还差不多。
可虽说道谢是道谢了,但,为何总觉得这熊孩子的情感表达方式……这么僵硬呢?
“呀,这里还有‘王冠’呢!”
金雪姬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柳余缺的思绪。她一边银铃似的笑着,一边将纸做的“王冠”拿了出来,小心地折好、戴在沈夜北头上——
众所周知,对面这位年轻的“征西将军”是个出了名的美人。刻意染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之后非但没有让他看上去有丝毫“娘”的感觉,反而又增添了几分俊美容色,冶艳得令人心折。纸王冠戴在他漆黑的长发上,更衬得他那张雪色漂亮的脸愈发唇红齿白;长长的睫毛敛下来,密密匝匝的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双瑰丽的阴影……
纸王冠。
秦兵忽然神情恍惚了起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就是在这样一片模糊之中,她竟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喧嚣混乱,看不到人群,但那些狂热的谩骂、吼叫、哭泣……却清楚地告诉她,他们的人数到底有多少。而跪在所有人最前面的那个人……
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看上去大约接近四十岁的模样,脸色惨白,形容憔悴,身上穿着还算干净的西装——不,不是西装,而是类似于后世二十世纪上半叶流行的那种东洋诘襟服。金棕色的头发还算整洁,然而那半长不短的长度却昭示着,他已经许久没有理过发了……
他跪着,是因为身后四个人中两人正用枪指着他的后脑,而另两个人则将枪上的刺刀插-进了他的膝盖上。他的双手被铁索死死地捆在身后,雪白的手腕上赫然插着锈迹斑斑的、足有十公分长的硕大铁钉;而他的头上,则歪歪斜斜地戴着一顶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