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竹气笑了,几乎是咬牙一字一顿道,“不劳你费心,沈、归、尘!”
归尘?
*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真是好的很!
沈修竹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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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医馆处。
“百草,他的情况如何?”江昭有些担忧地看着床上的男孩。
“内伤基本没有,其余的是一些刑具造成的外伤,还有就是,他可能受到了某种刺激,情绪与精神都不太稳定,”纪百草顿了顿,侧身望向江昭,说,“他是个半魔,江昭。”
“我知道,但他也是个孩子,”江昭摇摇头,“我们不能迁怒,仇恨也不该滋生新的仇恨。”
纪百草轻叹了口气,拢了拢发丝,道,“倒也说不上仇恨,只是在人间除魔这么久,有些本能的厌烦而已。”
她拍了拍江昭的肩,“把他交给大夫治疗吧,我去歇会儿,还有,你自己的伤也要注意些,反反复复,别真落下病根了。”
“辛苦你了,百草。”江昭颔首,轻声说。
纪百草潇洒地摆摆手,踏花而去。
清晨的阳光洒下,落了一地的金子,江昭出了会儿神,树枝的鸟儿叽叽喳喳吵闹时,他才惊觉他们已经厮杀了一整夜了。
忽而转身,他愣住了,风拂过三千发丝,天空一般的蓝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也不知在那儿等了多久。
江昭现在整个人有些狼狈,动了动唇,唤了他的名,“怀安。”
眨眼间,怀安便站在他的身边扶住了他,他探入了江昭的神识,又检查了下江昭的身体,松了口气。
他语气严肃,“回去睡一觉,江白皓。”
江昭轻轻摇摇头,说,“我不累,我现在只是有点迷茫。”
他仰头望了望天空,“师尊,我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了,魔是恶的,所以除魔护民是对的,可是,我在一次又一次历练中,见过不少如同昨夜一样的魔,有很多很多都是被逼迫的。师尊,我想知道那场大战结束后的数百年间,我们仙族是否真的就是光明的一面?”
“那座几百年前突然横亘在仙域与魔域之间,绵延数千里的长平山脉,究竟是想做什么呢?苍穹峰俯瞰世间,为的又是什么呢?”
怀安仙尊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缓缓开口,说,“我不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昭儿。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战场上没有对错,战争永远错误。”
这一刻,他仿佛又重新站在了千百年前的那个战场上,乌鸦盘旋,血流成河,刀光剑影,到处都是半残的尸体,怀安手持一柄剑,啸叫争鸣,血从剑身不断滴落,蓝瞳被浸染,落下红色的泪水。
寂静。
死寂一般的安静,就好像整个身躯被掏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无意义的暴力充斥着麻木与残忍,自私的利益当权者只剩恶心与扭曲。
也是在那一刻,怀安恍然醒悟,再不愿与那群人为伍,只是如今……
他看着迷茫的小徒弟,第一次觉得或许是该变一变了。
江昭长睫微垂,又听到怀安轻声说,“去吧,先好好歇会儿,这边有我守着呢。”
江昭点点头,沉默地回去了。
怀安望着江昭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又长长地吐了口气,轻喃道,“慕容表哥,你说,要是当年我们没有年少轻狂地参与了那场大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了?”
“罢了,如今道千句万句也无用,只是这局势,不得不让我再讨你一盏茶了。”
宽大的袖袍翻飞,带着些冷凉湿意的风掀起远野雪山的细小石子,刮得脸生疼。
大约五刻钟后,男孩醒了。
他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白发仙人,又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声音里藏着颤抖,“你是谁?”
怀安仙尊从怀里拿出一包糖,笑说,“我叫怀安,你还记得吗?你被一个额前系着一滴红玉的哥哥救了,而我是他的师尊。”
男孩没接,眼睛轻眨,恐惧稍稍褪去了些。
怀安仙尊便明白他想起来了,糖被放在男孩的床边,然后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那位哥哥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别害怕。”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孩抬头瞅了怀安一眼,又很快低头,他的声音很小,“我叫卜乐,卜姓的卜,快乐的乐。”
“我讨厌仙人,但我不讨厌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