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江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只是冷不丁从黑暗里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房间一角已经抱着手臂坐着睡着了的贡布占堆。
外面明明已经天光大亮,这家伙倒是睡得很香。
江消不大自在地皱了皱眉,难得这尤其轻微的响动都能把他惊醒,瞬间直起了脊梁,然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江消这里看了过来。
这眼神实在搞得她心里毛毛地,于是不耐烦地随口道:“搞什么?我还没死呢,守灵也没这么守的,要睡回屋去,在这里跟个跟踪狂一样。”
白终九在外面听到了她的抱怨声,于是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是笑呵呵地,手里还拎着个脆皮大鸡腿,一瞬间进来之后房间里香气四溢,搞得江消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总算醒了啊,睡美人儿,你知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去胡同里找个婆婆给你烧蛋扎针了,”说罢又转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贡布占堆,“还有你,既然你主子没事了能不能赶紧滚?瞧你浑身上下那埋汰劲儿的,三天不洗澡,头发都要打络了,需要你的时候干嘛去了?现在在这儿表忠心?”
贡布占堆根本就不想理她,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是有点影响不好,于是默默站了起来,推门出去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还往江消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白终九当然是知道他一直寸步不离守着江消的理由为何,当下却也压根不想给他表现的机会,立即等他一踏出去那个门就把门板一甩,险些直接撞到他鼻子上。
白终九手里拿着鸡腿,啃得美滋滋地一屁股坐在了江消床边。
江消这会儿刚醒,不过也从她的话里大概猜出自己这一觉可能睡得确实够久,以贡布占堆的狗脾气,估计是自己一倒下他就一直在边上守着了,想来竟然是直接昏迷了三天三夜?
说到底白终九这心也够大的,正常人要是见了别人这么昏迷,还不得立即送到医院去啊。
但眼下江消压根没什么心思去感慨白终九这对她的生命安危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行为,反倒最害怕当下一屁股坐在她脚边的这假道士把鸡腿上的油给递到自己脸上。
于是连忙往后缩了缩:“能不能小心着点,我寻思你也没去当过叫花子啊,怎么行为处事这么不斯文。”
“斯文能当饭吃吗?您可倒好,打小就从书堆里长出来的,不也没见得斯文到哪里去吗?”白终九朝她龇了龇牙,“人肉味道如何?我一直寻思着动手呢,可也没敢啊,我怕反胃。”
江消无语:“你特地凑到我面前来提这个,就是为的让我反胃吧?”
“诶呀,咱们也可以开拓一点思维嘛,严格意义上来说当时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的了,是那只猫妖的了,既然如此,吃人的当然也不是你江消了,在某种程度上咱们也学学那些大哲学家,灵魂和□□捆绑在一起得了,不然午夜梦回你想起那男的的脸,还不得把年夜饭给呕出来?”
江消不理她,扯过了自己的被子:“我可不像你,我没这么多洁癖。多大点事啊,你就是特地过来跟我说这个膈应我一下的?有这么幼稚吗?”
白终九眯了眯眼睛:“当然没这么无聊。就是好奇想问问你,为什么那小猫妖就能把你大名鼎鼎的神调门一把手给干趴下啊,不至于吧,你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你别跟我胡扯,我知道你这人鬼精鬼精的。”
“你是不是把我想得有点太了不起了啊,就算我再怎么能通鬼神,我也只是个肉体凡胎好嘛,”江消道,“真这么厉害我早就去做美国总统了。”
“哟,还美国总统呢,你堂堂正正一中华儿女,上下五千年给你灌输的华夏思想上哪儿去了?有本事不想着为国为民,怎么还想着去敌国谋发展啊。”
“我要是真有那手段,这不都是害人的勾当吗?”江消道,“天生的反派胚子,那不去深入敌营从内部瓦解,在自己团队里瞎折腾什么啊。”
白终九哦了一声:“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有点当特务的天赋,是我错怪你了。但这么看来你自己也是有点数的嘛,反派胚子,嗯?”
江消无语地看着她:“你有话能不能直说,打马虎眼也稍微用点相应的话术啊,就这你还总夸耀自己祖制师传呢,天天拿大白话忽悠人是吧?”
白终九哈哈一笑,差点忘了自己还捏着鸡腿呢,险些把那油乎乎的巴掌给拍到江消背上:“咱俩谁跟谁啊,就别整那些弯弯绕绕的了,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江消,你这大好青年可不能走错一步就落入万丈深渊了啊,外八行本来就已经够多法外狂徒了,你要是再掺和进去,贫道的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戳了。”
江消推开了她的手:“你该往哪里戳就往哪里戳,怎么说,你又是从哪里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贡布占堆跟你告的密?想不到这人一张舔狗脸,背地里还会编排我的长短,我等会儿就让他滚回川西去。”
白终九一听乐了,这她当然巴不得见到了,于是立即道:“对,就是他,他说你包藏祸心,从十年起就在计划着毁灭人类了来着。诶呀呀,说得有模有样的额,把我们全都说得热血沸腾啊,现在门口都在一人头上顶一盆黑狗血等着一声令下冲进来泼你呢。”
江消无语地看着她:“还真扯个没完了是吧。”
白终九终于啃完了手里那个鸡腿,剩下的鸡骨头被她吸了个干净,竟然就这么直接抬手从窗户扔出去了。
她随意从江消床头抽了张纸,擦了擦,这才终于恢复了点正经的样子。
“我这不也是在探探你的口风嘛,毕竟我看着你还是挺正常的,怎奈蒙冶那小子一直嘀嘀咕咕说你那天脸色不对劲,整个人跟中邪了似的。毕竟干你们这行的,啥时候真被反噬不也是常有的事,我这才活了几年啊,也不想天天跟个女鬼称兄道弟的不是?”
“你都能跟胡白黄柳灰一起打麻将了,”江消道,“跟女鬼称兄道弟又算得了什么。”
“诶呀,你不明白,”白终九道,“虽然姐姐我天天跟那帮下三滥混在一起,但我还是很正直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人民谋福利。”
江消挑眉:“那我现在是挡了你正道的光了吗?”
白终九挠了挠眉毛:“你要是不说清楚你为什么莫名其妙因为一只猫而大开杀戒,估计这还真有点挡路的感觉了。”
江消莫名其妙笑了:“那如果我挡路了呢?”
白终九叹了口气,随即手指在江消脑后打了个响指,指尖搓出了三张金箔似的叶子牌,上面金文细密的辟邪咒法还在隐隐泛着寒光。
“我就只能杀了你啊。”
江消不在说话了。
一瞬间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沉闷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白终九难受地打了个哈欠。
“你非得这样吗?”她道,“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好吗?就算我平时表现得再不着调,我好歹也是个降魔除妖的道士诶,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素养?”
“我很尊重你啊,不然在你开始扯什么为人民谋福利的时候我就哄堂大笑了,”江消道,“我也不是想瞒你,只是这事说起来实在有点历史悠久且情况复杂,我自己也需要点时间消化。”
白终九抬腿坐到了另外一边,开始自己跟自己打牌:“那你要消化多久?三十秒够不够,别跟我装啊,我知道你智商有两百多,你这非人类的大脑,这么长时间的消化也够了,再不够我去拿点健胃消食片给你吃。”
江消无奈,只得把自己早年降神失败,回到X市之后江禹海找了个和尚救自己命的事情跟她一一说了。
白终九听到她的这桩陈年旧事,倒是也觉得新奇。不过她打小听到的古怪奇闻异事也多了,因此神调这些东西也在她意料之内。
不过唯独她有些好奇那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毕竟能够使出这种偷梁换柱,锁命换命的法子的人,肯定不是正统佛门里的角色。
“如果你说是那和尚把你的命格跟一只猫联系在一起的话,”白终九抽了一张牌,“那只猫这么多年前也已经死了啊,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啊,”不知什么时候江消也加入了她这自创的牌九游戏里,心不在焉地出了张牌,“那只母猫死后肚子里又爬出来了一只啊。”
“对啊,”白终九道,“可是那只母猫已经死了啊,命数这事是一人一命的,不是染色体还带遗传的,你到底学没学过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