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宸殿宴会于酉时结束,宴会结束后,延和帝携燕皇后先行离开,萧季钧随后,等到他们都走了,群臣命妇才陆续散宴。
延和帝今日酒有些多,燕皇后同萧季钧先将他送回宸元殿,召了宋奉御诊脉,待宋奉御进上解酒汤让延和帝服用后,燕皇后母子才离开宸元殿。
“阿绾离席后便没有再回来,孤要去长乐殿瞧瞧她,吾儿是回文德殿还是同孤一起去?”燕皇后问是这般问,可她出了延和帝的寝殿后,步履不停,径直往千秋门走去。
“儿同阿娘一起去瞧瞧阿绾。”萧季钧走在燕皇后的右后方,一路无话,直到过了千秋门,燕皇后才有意无意地开口,“吾儿今日这引路人当得可高兴?”
今夜之事瞒不过燕皇后的双目,萧季钧早知这一点,他也并没有想要瞒,他平静地开口,“举手之劳罢了。”
燕皇后闻言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就到了长乐殿后殿,也就是萧季绾的寝殿。
她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宫人留在千秋园中,而后同萧季钧一前一后轻轻走到殿门前。
正旦的太宸宫不熄灯,且这一日的烛火比一年中的任何一日都要明亮。
长乐殿的殿檐下悬了十八盏红灯,殿内燃着两树鎏金烛台,一树上有一百零八支蜡烛,两树鎏金烛台的蜡烛将宽敞的殿宇映照得亮如白昼。
燕皇后和萧季钧也不进殿,就在殿外站着往里看。
殿中的宫人都被萧季绾撤了出去,此刻殿中静悄悄的,偶尔能够听见蜡烛爆花的声音以及书页的翻动声。
书房在右侧殿,站在殿外是看不见书房内的人的,若不是传出的书页声,燕皇后和萧季钧都以为萧季绾不在殿中。
“她何时这般好学了?”燕皇后压低声音奇怪地问,“她可从未有过正旦之夜还发愤读书的举动。”
“许是阿绾又长了一岁,转了性。”萧季钧含笑。
“你信她转了性子?”燕皇后提起裙裾,往殿中迈了一只脚,“可别是在作妖。”
“妧娘,此事有些,有些复杂,我求阿娘的话,阿娘断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有通过此法一试。”
萧季绾的声音自殿中传出,燕皇后急忙收回已经迈出的那只脚。
萧季绾继续开口,“阿娘她很是惜才,用人不问出身,如今的凤台女官都是掖庭出身,你若上巳节得了阿娘赏识,别说用回自己的本名,就是得一个官位也不是不可能,”说到这儿,萧季绾停顿了一下,“不过若要赦免慕容氏,大约还有些困难……可你也别难过,”萧季绾安慰道,“日后总会有其他法子的。”
一直是萧季绾在说话,妧娘似乎没什么反应。
燕皇后等了片刻,以为妧娘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妧娘说,“建宁城中惊才绝艳之人数不胜数,婢子怕是要辜负公主期待了。”
“无妨的,”见妧娘不是在拒绝,萧季绾舒了口气,“此次权当一试,若不成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妧娘还是那一副让人看不穿的模样,她向着萧季绾拜下去,“婢子谢过公主大恩。”
燕皇后转身下了殿前石阶,临走前警告似地叮嘱,“今夜孤与太子来过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许对公主提!”
长乐殿的宫人战战兢兢地颔首。
离开之时,萧季钧提出,“儿送阿娘回坤仪殿。”
燕皇后没有反对,萧季钧只当她同意了。
母子二人行走在半明半暗的宫道上,身后的宫人十分有眼色地坠了他们后头一丈远,个个低眉顺眼,将自己当成个聋子。
“妧娘在修文馆陪伴阿绾读书也有一段时日了,你如何看待此女?”燕皇后问。
“此女平日甚为低调,”萧季钧回答道。
“是啊,”燕皇后刻意强调了“低调”二字,“阿绾对她不是一般的信任,而她自来到阿绾身边以后,孤从未刻意敲打过她,十二,不,今日她十三了,十三岁的年纪,一朝升天,得了晋宁公主如此青眼,竟能从始至终淡然无争,丝毫没有仗着阿绾张扬起来的意思,孤倒是有些意外。”
低调得像个局外人,在这太宸宫中用一双冷眼旁观,真是除了那一身清冷至极的书卷气,哪儿都不像慕容家的女儿。
“阿娘是怀疑她以不争为争?”
离坤仪殿越来越近,从此处看去,已经能够看见坤仪殿气势磅礴的拱檐,燕皇后想了又想,方才开口,“孤看不出她是争还是不争。”
萧季钧一征,“阿娘都看不穿的人,为何却放到了阿绾身边?”
这并不符合燕皇后对萧季绾慎之又慎的态度。
燕皇后没有回答,萧季钧蓦然却明白了。
因为她是慕容氏之女。